天際濃稠的墨色已經慢慢散開了,露出很淡很淡的白,第一縷晨光或許很快就會破曉而出。
此刻靜悄悄的病房,霍淩昀坐在床旁的椅子上,目不轉睛守著妹妹。牽動著所有人心神的小姑娘此刻依然毫無知覺昏睡著,可他知道,等天亮的時候,她會像往常那般睜開澄澈微彎的杏眸。
得知蘇瓷生命特征逐漸平穩的那刻,他的眼睛根本控住不住潮濕,心臟劇烈跳動,上天應該聽到了他的祈求。
霍淩昀知道還有很多問題擺在眼前,那又怎樣?可是隻要瓷瓷能夠醒來,她隻要踏出一步,他們就會把剩下的九十九步補全。
……
醫院辦公室裡,聚集了不少聞名在外的心外科專家,他們都在商討著治療方案。病情本身棘手不說,重要的是還耽誤了那麼長時間,任由情況發展惡化,到現在出現不可控的情況。
蘇瓷的主治醫生也在其中,他剛剛才從病房巡查出來,小姑娘總算從鬼門關撿回了一條命。擦了擦頭上的汗,他拿出了報告單,語氣是嚴肅擔憂的。
“病人的生命危險隻是暫時解除了,要撐到手術,後續的治療跟進非常重要,不能出現任何閃失了。”否則真的沒有辦法,這話相信他不說,在場的人都明白。
“後期手術能確保成功嗎?”霍定川站在桌前,沉聲開口。蘇家二老年齡大了,受不住大悲大喜,被何司銘帶去強製休息,而其餘人則來到了醫生辦公室。
霍定川話音剛落地,其餘幾個男人的視線也盯緊了醫生。
“這……”麵對病人的家屬比做大型手術還要緊張,特彆是家屬還個個都絕非常人的時候,壓力比山還要大。
“無法保證,要看治療程度。”頂著家屬們迫人的視線,醫生如實說道。病人情況是真的糟糕,而且心態消極,能不能養好都難說,何談手術?
霍清越眼裡劃過沉色,如果想要好好治療,小妹的精神狀態遠比身體上的病痛更重要,甚至可以說是重中之重。病人本身就不想積極配合,那麼他們所做的一切隻能是無用功。她不想治療,誰都沒有辦法辦法勉強半分。
之前便是如此,她連藥都不喝,家裡誰都沒有察覺到,這難道還不是教訓嗎?
霍延卿沒有聽醫生的話語,他隻是摸了摸手腕上的佛珠串,眼睫輕垂。要治好一個心理殘缺的人是一件很難做到的事,他比任何人都要明白。瓷瓷的情況顯然比一開始,他所預想的要嚴重許多。
後續醫生們也提出了各項建議,但是歸根到底都是要看病人本身。
這讓何司銘皺緊了眉,如果希望全都靠外甥女,那他還要他們做什麼?世界上那麼多醫生,他不信所有人都沒有辦法。也罷,等瓷瓷身體好點了,他先帶她回家,或者直接帶她去海外散心,順便尋找好的醫生。
不論做什麼,他都會讓瓷瓷會好起來的。
可她真的會好起來嗎?
昨夜的一場小雨洗滌了這座城市,當柔光溫柔灑進窗台的時候,蘇瓷的眼皮微微顫了顫。心臟傳來鈍鈍的疼,不強烈,卻讓她渙散的意識開始回籠。
怎麼還沒有死掉呢?她又重來了一遍嗎?
蘇瓷慢慢睜開了眼睛,病房有些昏暗,窗簾閉合著,卻沒有過分的刺目。
“瓷瓷你醒了!”
察覺到妹妹醒了,霍淩昀連忙上前,眼裡全是驚喜和慶幸。其他人聽見他的聲音,也都靠了過來。
“瓷瓷以後要好好的,不要讓舅舅擔心了。”何司銘見外甥女睜開了眼睛,一直懸在半空的心總算著地了。他沒有懼過任何事,可小姑娘這回是真的嚇人。
霍定川眼裡也有著欣慰,一切都還有挽回的餘地。
霍承璟看著妹妹,想抬起手摸摸她的小臉,卻還是放下了。不想驚著她,要好好養著才行。這次他已經申請了假期,上邊應該會批準的。瓷瓷的情況這樣糟糕,他沒辦法放心離開,必須呆一段時間才行。
手背上還淺淺插著針管,醫院消毒水的味道經年不變,蘇瓷望著視線裡的人影,有些奇怪,他們怎麼都會出現在這裡?
眨了眨眼睛,還沒等她徹底清醒,她忽然看見裡門口熟悉的身影。
“囡囡——”陳淑蘭聽到外孫女醒了的消息,什麼都顧不上了,連忙衝進了病房。
“外婆。”
太過虛弱,蘇瓷的聲音都是飄的,風聲稍稍大點都能吹散。現在還有什麼不明白的,連外公外婆都從雲華鎮過來了,想必應該是舅舅或者霍家人通知的。看來她其實差一點便成功了,否則他們不會讓陳淑蘭和蘇杭過來的,她也不會看見他們。如果她死了,他們會幫她隱瞞部分所謂的“真相”的。
沒能如願,蘇瓷說不上是什麼感覺,隻是心底分外複雜。她不明白上天為什麼會讓她留下來,她存在的意義是什麼?隻為了體驗綿延不斷的痛苦嗎?
旁人曆經百劫是修行,可她既不想修行也不想頓悟,消亡本來就是她選擇的最好安排了。
陳淑蘭其實有很多話想要說的,可看到外孫女,根本舍不得有半分責備。她隻是含著眼淚,伸出蒼老的手摸摸小姑娘的細軟的頭發。
“我擔心你睡太久了,外婆做的糯米糕都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