鬥石結束,已經滿足開盲盒好奇心的紀新雪和虞珩都沒有繼續在金玉樓逗留的意思。
他們將從發財石中開出的各種玉石暫時留在金玉樓,婉拒綠衣郎君想要為他們提供住處的好意,順著已經略顯空蕩的街道,前往金吾衛提前租的小院。
還沒走出金玉樓之前,虞康曾滿臉猙獰的撲向虞珩和紀新雪。可惜他剛有動作,還沒來得及離開原地,就被金玉樓的護院按住,隻能眼睜睜的看著虞珩和紀新雪走出他的視線範圍。
虞十五郎的眼角餘光漫不經心的在虞康身上掃過,恭敬的給綠衣郎君行禮,口稱‘小叔’。
綠衣郎君點了點頭,收回始終望著門口的視線,“我記得你有塊不錯的紅寶石,著人送去我那,正好給女郎做見麵禮。”
虞十五郎聞言,臉上的笑容頓時僵住。
他的藏品中有很多塊紅寶石,可以給安武公主做見麵禮的唯有品相最佳的幾塊。
那都是他花費大量人力、物力才拿到手中的寶貝,將其中任何一塊送給安武公主,都比遠房表弟用區區二百二十二兩銀子帶走的極品玉石更讓他心痛。
綠衣郎君見到虞珩,又決定了樁讓他猶豫許久的事,心情十分暢快,見到虞十五郎難得‘摳門’也沒生氣,直接替虞十五郎做出決定,“驚鴻?是不是叫這個名字?就這塊。”
“小叔!”
虞十五郎愣在原地半晌,連忙去追已經走到門口的綠衣郎君。
怎麼能要驚鴻?
這是他所有收藏中當之無愧能位列首位的魁寶!
虞十五郎不敢攔綠衣郎君的路,隻能亦步亦趨的跟在綠衣郎君身後,“今日我已經送出這麼多見麵禮,給女郎的見麵禮不如讓十八弟出?聽聞女郎喜愛色彩鮮明的畫作,他前日剛得了幅前朝大師的真跡,正好可......”
麵對綠衣郎君平波無瀾的目光,虞十五郎的聲音越來越小。
“你的見麵禮?”綠衣郎君似笑非笑的望著虞十五郎。
“沒,不是,我立刻讓人將驚鴻送去!”虞十五郎深深的低下頭,生怕綠衣郎君與他算賬。
雖然金玉樓是他名下的產業,但玉礦不是。
帶著極品好玉的礦石被‘賤’賣,他和玉礦的人都有責任。
有小叔做主,他拿出驚鴻作為給安武公主的見麵禮,差不多能堵住族中的悠悠眾口。
幸虧買走礦石的人是遠房表弟,勉強算是肥水不留外人田,否則他這次定會栽大跟頭。
綠衣郎君走後,虞十五郎滿臉心疼的靠在門邊緩和情緒。
早知如此,剛聽聞遠房表弟出現在金玉樓的時候,他就應該立刻關門大吉!
掌櫃硬著頭皮走到虞十五郎身側,小心翼翼的問道,“郎君,康郎君......”
虞十五郎發出聲嗤笑,抬頭睨向臥在地上默默流淚的人。
幾塊玉石,總共三十幾萬兩銀子,對他來說隻是肉痛,遠遠沒到傷筋動骨的程度,甚至還沒有被勒令充公的驚鴻讓他心痛。
然而對於出身沒落旁支的虞康,三千五百兩銀子的紫玉和十二萬兩的羊脂玉,足以讓他悔恨終身。
“找個大夫給他調養身體,彆落下病根。”虞十五郎搖了搖頭,“告訴他,家主惜才,隻要彆丟了手上的本事,就算今後再也沒有遇到極品玉石的好命,他也有機會重回嫡支。”
若不是年輕氣盛,那兩塊玉石本該是他一鳴驚人的機會,可惜了。
翌日。
紀新雪和虞珩一如既往的在日上三竿時睜開眼睛。
因為當初是匆忙離開長安,身邊隻有金吾衛,他們隻能自己洗漱。
紀新雪熟練的在額頭正中央點上胭脂,再將頭發編成花藤狀,就算是完成梳妝,速度遠超還在長安的時候。
金吾衛捧著一摞木盒進門,其中既有不知名的人送來的見麵禮,也有來自長安的各種信件。
自從沒與任何人打招呼就偷偷溜出長安,每次收到來自長安的各種信件時,紀新雪都免不了心驚膽戰。
他特意沒問金吾衛五個木盒,各自是給由誰送來。百無聊賴的以數順口溜的方式,決定先打開哪個木盒。
第一個順口溜數完,紀新雪的手指落在從左邊數的第三個木盒上。他仔細打量木盒上的如意花紋,暗自猜測這是誰送來的木盒。
虞氏?
兄弟姐妹們?
伴讀們?
安國公主府?
長平帝?
好像都可能。
但他不想先看長平帝的信。
於是,紀新雪又數了個順口溜,這次手指落在從左邊數第二個木盒上。
虞珩拿著巴掌大的金麒麟從隔間出來時,紀新雪正杵著臉以目光依次打量整齊排列的木盒,絲毫沒有伸手的意思。
他坐在紀新雪身側,隨口問道,“都是誰的信?”
“我還沒看。”紀新雪老實搖頭。
虞珩隨手將從左邊數的第一個木盒挪到麵前,乾淨利落的捏碎以軟木封口的暗鎖。
這個木盒總共分三層,最上麵這層中,是塊瑩潤細膩的碧玉。
紀新雪見狀,嘴角勾起古怪的笑意。
不愧是虞財神。
能在兩個三層高的木盒、三個單層木盒中,如同呼吸般自然的找出最值錢的那個。
這個木盒十有**是昨日在金玉樓遇到的綠衣郎君,許諾的見麵禮。
碧玉隻有巴掌大,成色完全不輸昨日開出十二萬兩銀子的羊脂玉,甚至更勝一籌。
紀新雪舉起碧玉,使其沐浴在灑入房內的光線中,本就沁潤的顏色變得更加剔透,仿佛是綠色的泉水中藏著顆發光的金珠。
毫不誇張的評價,這塊碧玉比紀新雪見過色彩最絢麗的寶石顏料更奪目。
與其說是碧玉,更像是介於玉和寶石之間的寶物。
紀新雪眼中浮現濃濃的驚豔,笑道,“這麼漂亮的玉石,無論是打磨成首飾還是雕刻成擺件都有些可惜。”
虞珩點頭,哪怕富貴如安國公主府,也找不出比這塊碧玉成色更好的玉石。
“讓人用紫檀木雕個托盤,直接當成擺件,放在......”他麵帶詢問的看向紀新雪。
紀新雪稍作沉吟,決定將這塊碧玉放在玉和宮的書房。
他和虞珩在長安時,通常在玉和宮書房停留的時間最長,而且玉和宮的書房日光最足,能完美的顯現出碧玉的美。
這等剛好合眼緣的寶物,就該擺放在眼前,時刻觀摩賞玩。
因為碧玉,虞珩和紀新雪都對三層木盒的剩下兩層,生出強烈的好奇心。
紀新雪小心翼翼的用柔軟的絨布包裹碧玉,將其放在桌麵正中央,示意虞珩繼續開木盒。
他不開。
雖然心中很清楚,碧玉十有**是虞氏送來的見麵禮,無論是誰打開木盒,裡麵的東西都不會有任何改變。
但他昨日剛親眼見證,虞珩用二百二十二兩銀子淨賺幾十萬兩銀子。難免產生虞珩能‘點石成金’的錯覺。
虞珩左側臉頰浮現小小的梨渦,從善如流的打開木盒的第二層。
是塊紅寶石。
在沒有被日光照耀的情況下,紅寶石周圍竟然有明顯的金紅色光暈。
紀新雪和虞珩麵麵相覷,同時陷入沉默。
這是他們見過最美麗的紅寶石,沒有之一。他們甚至能肯定,這塊紅寶石絕對不是出自虞朝的疆土,因為長平帝的私庫中也沒有能達到如此品相的紅寶石。
紀新雪隔著手帕將紅寶石放在手心,仔細觀察。
他懷疑虞氏掌握遠超當前時代的某種技術,才能拿出如此品相的紅寶石,但他沒有證據。
因為即使是上輩子,他也沒見過‘能發光’的寶石。
半晌後,虞珩才滿臉不確定的開口,“應該是彩紅石。”
“彩紅石?”紀新雪追問。
他依稀記得,曾經為緋絲草口脂和碧絲蟲粉末翻遍正史野史的時候,似乎見過這幾個字。
虞珩點頭。
前朝時,曾有來自未開化之地的‘野人’為前朝慶帝獻上紅寶石,因為其色彩瑰麗,在日光下有彩虹般的光暈,慶帝為其賜名為彩紅石。
那塊彩紅石曾經鑲嵌在前朝皇帝的朝冠上,後來前朝覆滅,寶石也不知所蹤。
相傳前朝的那塊彩紅石是拇指肚大小的橢圓形,虞氏送來的這塊彩紅石卻是足有鴿子蛋大的球形。
看到碧玉和彩紅石,紀新雪不得不承認,他低估了虞氏的底蘊。
白家也是巨富,甚至以東虞西白之名打壓過虞氏,藏品中卻沒有任何能與碧玉和彩紅石相媲美的物件。
也許白家曾經有這樣的寶貝,已經想辦法將其送到身在突厥的前朝餘孽手中。
木盒的第三層,有三封信,其中隻有一封信以火漆封口。
虞珩先拿出以火漆封口的信。
‘阿姐親啟’
雖然信封是最好的素紋紙所製,沒有任何歲月的痕跡,但陳舊的墨跡和已經卷邊的火漆無不證明,這封信已經有許多年頭。
虞珩仔細檢查信封,指著背麵極不起眼的水仙花暗紋對紀新雪道,“可能是高舅祖給高祖母的信。”
話畢,虞珩將這封信先放在旁邊,拿起兩個沒有封口的信封。
頭一個信封中是折疊整齊的羊皮紙地圖,上麵用特殊染料標注了許多或是在城池內或是在山中的地點。
因為昨日與綠衣郎君的對話,紀新雪和虞珩都猜測地圖是關內道的某片區域。
可惜地圖上沒有任何文字,兩人對關內道也遠遠不如對山南東道和河東道熟悉,暫時無法證實猜測。
他們隻能先將地圖放在旁邊,打開第三個信封。
是封光憑字跡就能拿出去賣錢的信。
以字裡行間的口吻推測,寫下這封信的人是昨日的綠衣郎君。
他仍舊稱呼虞珩和紀新雪為‘小友’。
信上說地圖是他偶然得到的藏寶圖。如果虞珩和紀新雪感興趣,可以按照藏寶圖的提醒去尋寶,但他不能保證肯定有收獲。
封火漆的信,是曾祖父想念出嫁的姐姐時寫下的信,可惜直到過世,也沒能將這封信送到姐姐手中,請兩位‘小友’幫忙。
從頭到尾,綠衣郎君都沒有說自己是誰,也沒點破虞珩和紀新雪的身份。
虞珩再次拿起封火漆的信封,毫不猶豫的撕開封口。
昨日他願意喚綠衣郎君為小叔,並非認可對方是他的長輩。
除了想從對方口中得知更多有用的消息,僅僅是因為對方的曾祖父是他高外祖母的弟弟而已。
虞珩曾聽公主府中的老仆說過,安國公主彌留之際惦記的人,唯有已經亡故的虞寶兒、尚未婚嫁的虞安、幾十年未見的幼弟。
他願意因為祖輩給綠衣郎君那支麵子,不代表綠衣郎君能憑借祖輩的遺憾拿捏他。
一目十行的看完信紙上的內容,虞珩緊繃的臉色逐漸緩和。
真的是安國公主的弟弟寫給她的信。
信中隻有對安國公主的問候和對幼年趣事的回憶,沒有提起有關於朝堂或世家的任何事。
按照時間推測,當時應該是建興年間,安國公主的身體每況愈下的時候。
紀新雪就著虞珩的手看完信上的內容,眼中浮現感慨。
武寧帝真的很恨虞氏,就連彌留時,都沒忘記留下布置,不允許長女在她亡故後和虞氏恢複來往。
乾元帝在世時,安國公主避其鋒芒,專心嬌養體弱多病的女兒和可憐的外孫女。既礙於武寧帝留下的話,也不願意在乾元帝大張旗鼓的打壓世家時,讓虞氏因為她被有心人看在眼中,始終履行與武寧帝的約定。
後來乾元帝駕崩,經過元王的動蕩,建興帝才繼位。
彼時安國公主已經老邁,外孫女卻尚未長成。無論是為外孫女著想,還是為虞氏著想,安國公主都不會再聯係虞氏。
從這封信看,起碼安國公主的弟弟多年來都惦記著安國公主,能理解安國公主的處境沒有看上去那麼光鮮,所以才會留下這封始終未曾寄出的信。
“阿雪,我要將這封信給高祖母送去。”虞珩小心翼翼的將信紙按照原有的痕跡折疊,語氣中滿是歉意。
他知道紀新雪跑出長安是有意躲著長平帝,整日都在琢磨,要怎麼做才能晚些回長安。
但這是安國公主期盼已久的消息。
他快馬加鞭的趕回長安,將信燒給高祖母,立刻回來找紀新雪,最多耽擱五日的時間。
如果紀新雪遊玩的速度變慢,他說不定能更早的追上紀新雪。
紀新雪能理解虞珩的急切,他抬手搭在虞珩的肩膀上,故意道,“藏寶圖可能涉及到白家的藏銀,我們得儘快將其送到阿耶手上。”
絕不能讓前朝餘孽拿到這筆金銀。
虞珩聞言,眼中浮現濃烈的驚喜,
阿雪竟然願意與他共同回長安?
“嗯!”虞珩重重的點頭。
還沒回長安,紀新雪已經在想。藏寶圖十有**是在關內道,他有沒有機會去關內道‘尋寶’。
雖然紀敏嫣、紀璟嶼和紀明通的封地都在關內道,這項美差似乎輪不到他。
但紀敏嫣不出意外會在今年大婚,長平帝不會在這個時候,讓紀敏嫣離開長安。
紀璟嶼的封地距離長城極近,是虞朝和突厥開戰時最危險的地方之一。這些年,紀敏嫣、紀靖柔、紀明通和紀新雪相繼去巡視封地,隻有紀璟嶼例外。可見在長平帝的考慮中,紀璟嶼不該輕易離開長安。
況且紀敏嫣的婚事定下,就該輪到紀璟嶼娶妻,他也沒空去尋寶。
紀明通心性跳脫,不適合辦差,尤其是這等至關重要的差事。
紀靖柔的封地也不在關內道。
她隻比紀敏嫣小兩歲,和紀璟嶼同歲。至少在確定駙馬人選之前,長平帝不會放她長時間離開長安。
紀寶珊才九歲,不作考慮。
仔細盤點潛在的競爭對手後,紀新雪露出滿意的笑容。
無論怎麼算,都是他的勝算更大。
已經做出即刻回長安的決定,紀新雪反而不再排斥看長平帝的信。他隨手打開手邊的木盒,是紀靖柔的信。
紀靖柔在信中抱怨,整日都被宗室長輩帶在身邊赴席,如同去馬場挑馬駒似的看郎君。以至於完全沒有仔細了解郎君的耐心,甚至連人的記不住,怎麼可能有看順眼的人。
‘我總覺得,他們是在指望,有人能讓我一見鐘情。’
‘其實也不是不可以。有阿耶的容貌和氣度、有阿不罕冰的容貌和功夫、有阿兄的偉岸身姿和心胸、有阿弟的容貌、有鳳郎的容貌和威儀,隻要有人能達到其中一點,我肯定會考慮一見鐘情的事。’
紀新雪反複默念這句話,總覺得紀靖柔是在損他隻有臉長的好看,氣度不如阿耶、功夫不如阿不罕冰、身姿和心胸不如阿兄、威儀不如虞珩。
否則為什麼彆人都有至少兩種優點,唯獨輪到他的時候隻有容貌?
紀新雪默默記仇,決定回去問李金環和張思儀想不想做駙馬,給紀靖柔的相親過程增加工作量。
還有三個木盒,分彆是鐘淑妃、紀明通和長平帝著人送來的信。
鐘淑妃在信中告訴紀新雪,她最近容易腰疼,打算去有溫泉的莊子修養。她精心照顧的孔雀蛋已經孵出小孔雀,等孔雀的尾羽足夠豔麗時,給紀新雪和虞珩做孔雀帽。
紀新雪忍住摸了下頭發,暗自同情注定會變成禿子的孔雀。
紀明通的信中足有大半篇是紀成的名字,循環重複‘抱怨紀成做蠢事,給紀成找開脫借口’的過程,看得紀新雪越來越飽,忍不住打了個飽嗝。
最後,是裝長平帝信的木盒,與虞氏送來的見麵禮一樣,是三層的木盒,甚至比虞氏放見麵禮的木盒更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