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再次醒來時,太陽已經徹底落山。
床帳內外皆是仿佛沒有邊際的黑暗,身側的溫度卻令他們心中唯有安寧。
即使隻是靜靜的感受彼此的呼吸,對紀新雪和虞珩來說,也是件非常有趣的事。
直到突如其來的聲音打破寂靜。
虞珩發出聲輕笑,輕輕揉在紀新雪的肚子上,“餓?”
紀新雪先點頭又搖頭,抓著虞珩的手放在正確的位置,流利的報出成串的菜名,“想吃麻辣兔頭、糖醋排骨、紅燒五花”
彆以為他不知道,虞珩就是想趁機摸他肚子上的軟肉。
等著,明日開始,他每天都要比虞珩早起半刻鐘,提前去演武場,早晚能卷出比虞珩更流暢結實的肌肉。
虞珩捏了捏手下的觸感,一本正經的道,“我知道了。”
沒等身體陡然僵硬的紀新雪有反應,他已經翻身拉開床幔,試圖從胡亂堆積在床下的衣物中找出能蔽體的布料。
可惜無一例外,全都由撕裂的痕跡。
紀新雪起身趴在虞珩背上,下巴剛好搭在虞珩的肩窩,狐疑的問道,“這裡沒有彆的衣服?”
他不信。
虞珩去皇陵的日子,他已經在瓊花院正房中發現許多‘驚喜’。
比如八寶格中的擺件、床頭暗格裡的圖冊、另一端的屏風後,桌案角落甚至光明正大的擺放著味道奇怪,功效未知的瓶瓶罐罐。
“衣櫃中有衣服。”虞珩點頭,低聲道,“你穿可能有些不合身。”
“沒事,我們直接回冷暉院再洗漱、用膳,總共也不會耽誤多久的時間。”紀新雪下意識的道。
他又不是沒穿過虞珩的衣服。
自從第二次前往商州封地,他和虞珩的衣服總是混著穿,從來沒出現過非常怪異的情況等等。
紀新雪的眼睛忽然睜大。
如果是某種貼身衣物,他穿虞珩的尺寸,應該也不會有問題?
事實證明,虞珩的擔憂並非完全多餘。
雖然已經精疲力儘,但剛剛經曆過前所未有的興奮和持久,中軍大旗仍舊敏感的令紀新雪難以適從。
隻是稍稍有觸碰的感覺,就
紀新雪以最快的速度打理儀容,抓起已經沾染灰塵的白狐鬥篷披在身上,以稍顯詭異的姿勢,大步流星往外走。
要不是這個時間,長安早就開始宵禁,他定要立刻離開這個羞恥的地方!
虞珩亦步亦趨的跟在紀新雪身邊,盈滿心頭的滿足不可抑製的順著眼角眉梢蔓延。
青竹和紫竹始終親自守在瓊花院外,聽到裡麵的動靜,立刻舉著散發昏黃燭光的燈籠進門為兩人照亮。
“小廚房的師傅灶台還沒熄火,郡王和殿下是否要吃些東西墊墊肚子?”紫竹牢記林釗的交代,有些時候,反而比遇事皆要多想幾層的青竹更機敏。
虞珩握住紀新雪的手,自然而然的與其十指相握,淡淡的喜悅順著語氣傳遞給青竹和紫竹。
“麻辣兔頭、糖醋排骨、紅燒五花”
這與不久前,紀新雪在瓊花院正房中喊‘餓’時所說的菜名分毫不差。
紫竹麵露猶豫,勸道,“夜裡容易積食,不宜食用如此辛辣、重口的菜色,不如再加些素菜?”
虞珩搖頭,“就這些。”
吃不下就少吃些,隻要阿雪高興就好。
藏在白狐鬥篷陰影下的麵容終於露出笑意,紀新雪眉眼彎彎的看向與虞珩交握的手,大度的忘記之前的窘迫。
沒關係,隻是有人發育快,有人發育慢而已。
他早些年的時候,身形幾乎沒有變化,彆說是與寒竹院的同窗相比,甚至始終比紀明通矮半頭。
然後突然用短短兩年的時間追上來,已經反過來比紀明通高大半頭,也比張思儀高出指節的長度。
再過幾年他明日就進宮打聽,老祖宗有沒有留下沒有任何隱患的藥方。
冷暉院的小廚房不僅燒足灶台,還時刻準備著足夠的熱水。
紀新雪義正言辭的拒絕虞珩想要與他共同洗漱的暗示,飛快的洗了個戰鬥澡,換上柔軟貼身的衣物,竟然有終於回到陽光下的奇怪感受。
他若有所思的看向從另一側隔間中走出來的虞珩,寢衣隨意的搭在身上,隨著虞珩的走動,不僅能看到更多的肌膚,還有連成片的紅痕。
想到紅痕的來源,紀新雪耳後的溫度陡然升高。他大步走到虞珩麵前,拽著半貼著皮膚的寢袍調整位置,“下次擦乾水珠再穿衣服,小心著涼。”
虞珩張開手臂,乖巧的任由紀新雪動作,低聲道,“下次你幫我擦?”
紀新雪聞言,手上的動作稍頓,竭儘全力才忍住想要抬頭看虞珩表情的念頭。拽著寢袍邊緣的雙手再次用力,將虞珩徹底包成絕不可能漏米的粽子,又在腰帶處打了個死結。
他退後半步,自上而下的打量虞珩,滿意的點頭。
穿好衣服,他們今夜才能睡在同處。
青竹和紫竹親自端來菜肴,放在正房剛進門的圓桌上。
未免思想再度朝奇怪的方向跑偏,紀新雪特意提起正事,小聲詢問虞珩,民間對‘皇陵祭祖時建興帝顯靈,親賜長平帝龍鱗和冰龍玉佩’的看法。
他這幾日被長平帝拘在身邊,大部分時間在構思和完善在北疆建立穩定互市的具體計劃,少部分時間被長平帝抓壯丁,處理必須在年前結束的瑣碎政事,委實沒有精力再顧及宮外的事。
虞珩以匕首割下烤得外酥裡嫩的兔腿,特意將表麵格外辛辣的部分留在餐盤中,隻給紀新雪裡麵細嫩的位置。
“從宮中回府後,我對你事先準備好的話本稍作修改,命人連夜將其送到京畿道各處。”
雖然虞珩的動作很快,但有些人的反應比虞珩的動作更快。
是居住在皇陵周圍的百姓。
還沒等有關龍鱗和冰龍玉佩的消息傳開,‘皇陵祭祖時,有帝王顯靈的事。’已經在京畿道傳得沸沸揚揚。
幾乎沒有任何百姓懷疑這件事的真假。
他們的邏輯簡單且堅定。
自從長平帝登基,他們的日子越過越好。
商州案到處理江南貪官,再到肅清淮南道和河南道官場推行新政,每次經曆巨大的變化,他們都會變得比從前更容易討生活,手中的餘錢也越來越多。
這些年虞朝對外的戰爭從未失敗,許久未見的異族再次千裡迢迢的趕到長安,進獻寶物,朝拜虞朝的皇帝。
這些事令百姓認定,長平帝是功不亞於開國皇帝的英明君主。
尋常百姓家中有個出息的後輩,祖宗都會高興的祖墳冒青煙。
皇族出現能與開國皇帝比肩的明君,令已經駕崩多年的先帝高興的顯靈。
這不是很正常的事?
至於顯靈的人為什麼偏偏是建興帝,無需有人特意引導,百姓們就能說出有理有據、經得起推敲的完美解釋。
他們覺得帝王顯靈絕非易事,否則過去的百年間,虞朝屢次陷入危急時,武寧帝為什麼不顯靈幫乾元帝或元王度過難關?
是長平帝重振龍脈,滋養先祖的魂魄,才讓先祖有顯靈的能力。
開國女皇已經駕崩許久,說不定憑她老人家的功績,已經去天上做神仙,不能再參與人間之事。
乾元帝與開國女皇同理,即使沒升仙或投胎,也有可能單純是因為與重孫不熟,所以沒有顯靈。
建興帝是長平帝的親祖父,曾親自給長平帝賜名,如今見孫子有出息,老懷寬慰之下,特意顯靈給孫子賞賜,委實挑不出任何毛病。
在百姓的眼中,焱光帝的地位甚至不如雖無帝王之名卻有帝王之實的元王。
他們發自內心的相信,焱光帝即使身為帝王,死後也要下十八層地獄,自然不可能顯靈。
因為建興帝駕崩時,民間委實有過不少風言風語,也有老輩人神神秘秘的做出更‘有道理’的猜測。
說不定建興帝早就想將這些東西賞給孫子,在某些原因的乾擾下,沒能在駕崩前及時做成這件事。
如今不過是早就用應該屬於長平帝的東西,兜兜轉轉又回到長平帝手中。
紀新雪邊享受虞珩投喂的兔腿,便扒甜橘往虞珩嘴邊送,津津有味的聽虞珩說民間故事。
聽到在百姓心中,焱光帝死後該下十八層地獄,他就放心了。
龍鱗和冰龍玉佩的消息傳到民間,在百姓之間口口流傳的故事立刻發展出許多分支。
虞珩稍作回想,先與紀新雪說最靠譜的說法。
建興帝給長平帝的冰龍玉佩,是原本打算賞給焱光帝的那塊玉佩。因為對兒子徹底失望,才將其賜給出息的孫子。
這也是紀新雪籌備‘皇陵祭祖時出現祥瑞’的時候,想要達到的效果。
他希望百姓能夠發自內心的認可這種說法,為下一步的計劃,引導世家指認焱光帝曾與前朝餘孽勾結做準備。
拜焱光帝的瘋狂所賜,建興帝的兒女幾乎全軍覆沒,孫輩也隻有焱光帝的兒女。
如今宗室最為風光的清河郡王府和信陽郡王府,隻是建興帝的父親,乾元帝的堂親而已。
哪怕焱光帝因為叛國的罪名被千夫所指,能建興帝皇位的人仍舊隻有長平帝和襄王,除非過繼。
然而以長平帝的聲望和威儀,誰敢覬覦他的皇位?
況且焱光帝叛國,長平帝可沒有。
長平帝不僅用短短十年的時間成功收拾焱光帝留下的爛攤子,還令百姓感受到乾元朝時的風光,功績直追開國女皇。
哪怕焱光帝的名聲徹底發臭、發爛,百姓和朝臣也不會冒著激怒長平帝的風險,對皇位有任何不該有的念頭。
他們隻會竭儘全力的勸長平帝換爹。
如此,正好符合紀新雪的預期。
“然後呢?還有什麼說法?”紀新雪迫不及待的問道。
虞珩臉上的笑意逐漸微妙。
他知道紀新雪最想聽什麼,立刻將與這種說法並駕齊驅,最為離譜的說法告訴紀新雪。
也有很多百姓認為,建興帝賞給長平帝的冰龍玉佩,是當年追封長子為昭宴太子時,陪葬皇陵的第一塊冰龍玉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