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河郡王世子愣住,目光定定的凝視紋絲不動的房門。
居然藏在門後?
丟人現眼的孽障!
沒等長平帝再次出口阻攔,清河郡王世子已經大步衝向紀成的藏身之地,越來越重的腳步聲猶如踏在眾人心上。
紀成突然衝出房門,仗著身姿靈敏,彎腰從清河郡王世子下意識抬起的手臂下方穿過。
他幾不可見的停頓片刻,頭也不回的衝向因腳腕的傷,隻能坐著看熱鬨的虞珩。
陛下隻會讓他和明明分開,阿耶能打死他!
好兄弟,救命!
紀新雪大驚失色,立刻朝跟著紀成改變方向的清河郡王世子跑過去。
“叔祖父!”他抓住清河郡王世子的手臂,硬著頭皮替紀成描補,“紀成隻是一時緊張,才會在阿耶麵前說錯話,您......”
已經躲到虞珩身後慫成一團的紀成聞言,突然從虞珩背後探頭,斬金截鐵的打斷紀新雪。
“我沒說錯話,我就是陽痿,如果有彆人知道這件事,我就不......唔唔唔!”紀成倒在地上瘋狂掙紮,用儘吃奶的勁掰開嘴上的大手,“要是有外人知道這件事,我就不要臉了!”
虞珩愣住,忘記收回正被紀成緊緊攥在手心中的手掌。
剛才不是說不活了嗎?
怎麼眨眼的功夫就從不活變成不要臉。
紀成氣喘籲籲的解釋,“我要讓全長安的百姓都知道,平國公無能、陽痿、還好意思耽誤好人家的女郎!我不要臉了!”
上至長平帝和清河郡王世子,下至紀新雪、虞珩和愁眉苦臉立在門外和門內的驚蟄、鬆年皆被紀成不要臉的話震住,唯有莫岣仍舊滿臉冷漠。
紀明通悄悄從藏身的地方露頭,暗中觀察眾人的反應,臉頰猶如正在進食的小倉鼠似的快速抖動,隻用兩個呼吸的時間,便將口中僅剩的藥丸儘數吞下。
還好,還好......他們的運氣不錯。
紀明通遊移的目光鎖定在不要臉的紀成身上,眼底滿是不舍。
下次見麵,不知道要等到什麼時候,唉。
袖子裂開的聲音立刻喚回大部分人的神誌,包括躺在地上不要臉的紀成。
他機敏的抬頭查看情況,原本站著紀新雪和清河郡王世子的地方,如今隻剩下舉著半截袖子傻眼的紀新雪。
紀成如同靈敏的猴子似的從地上躥起來,再次與清河郡王世子擦肩而過。他本想跑向長平帝尋求庇護,眼角餘光瞥見莫岣的冷臉卻下意識的改變方向朝門外跑去。
陛下也未必能攔得住狂暴狀態的阿耶。
蘇太後和蘇太妃既是帝母又是皇嫂,隻有在寧靜宮,阿耶才會收斂。
長平帝捏了捏眉心,滿腔的怒火不知何時皆變成無奈,低聲道,“抓住他。”
莫岣應聲,邁著不算急迫的步伐,剛好與生死時速的紀成在門前相遇,輕而易舉的提起紀成的衣領。
然而莫大將軍百試百靈的招數,這次卻出現意外。
紀成下意識的解開腰帶,落地後立刻調整姿勢,以圓潤的姿態朝敞開的房門滾過去。
紀新雪見狀,眼皮狠狠的抖了下,忍不住去看莫岣的臉色。
莫岣......莫岣呢?
等他以目光找到莫岣的時候,紀成已經猶如翻蓋的小王八似的被莫岣捏著脖頸和腰舉起來。
剛開始的時候,紀成還伸胳膊蹬腿繼續逃跑。
終於感受到失重,進而察覺自己的處境,他立刻求饒,“陛下,救命!臣錯了!臣真的知道錯了!救命!”
清河郡王世子氣喘籲籲的停下腳步,冷笑道,“你連臉都不要,還要命做什麼?”
紀成死死抓緊腰間的手,尖利的語氣幾乎破音,“大將軍救命!快走!彆讓阿耶拿到你腰間的金刀!”
清河郡王世子得到提醒,下意識的朝莫岣腰間看過去。
長平帝不動聲色的擋在清河郡王世子麵前,“既然他們已經認錯,你將紀成帶回去關幾日,罰他抄些經書靜心即可,不要再驚動叔祖父和叔祖母。”
清河郡王世子重重的喘了口氣,還沒來得及開口就被紀成打斷。
“我不和阿耶走!陛下,讓我在宮中抄書!阿耶會打死我!”
始終躲在桌案後的紀明通突然開口,“讓紀成留下,我去......懷安公主府!我去長姐那裡,保證不會偷偷與紀成見麵!”
長平帝被這兩人吵得頭疼,欲言又止的看向清河郡王世子。
他不明白,清河郡王世子究竟是做過多麼天怒人怨的事,才讓紀成和紀明通怕成這樣。
清河郡王世子麵無表情的與長平帝對視,突然走向即使能雙腳落地,仍舊被莫岣束縛的紀成。
紀成立刻閉上吵得長平帝頭疼的嘴,單方麵與莫岣冰釋前嫌,以扭曲到極致的姿態往莫岣身後躲。
紀明通眼中的擔心越來越濃鬱,終究還是跑出藏身的地方,可惜還沒來得及靠近紀成就被紀新雪攔住。
紀新雪瘋狂給紀明通使眼色。
千萬彆過去。
有長平帝在,紀成最多隻會挨一下,是巴掌還是飛腳,看紀成的運氣。
如果紀明通阻攔,絕對是火上澆油。
萬一紀明通倒黴被誤傷,哪怕是做給長平帝看,清河郡王世子也會對紀成下更狠的手。
清河郡王世子壓住心頭的暴躁,沉聲問道,“你有沒有喜歡的女郎,我去為你提親。”
紀成瘋狂搖頭,“沒有!”
長平帝挑眉,眼中浮現滿意。
還算乖巧,知錯就能改。
清河郡王世子點頭,回頭看向紀明通,“那就娶你小表妹,年前定親,六月成婚。”
紀明通如同被觸碰的含羞草似的立刻躲到紀新雪身後,垂目看向腳尖的東珠。
她知道紀成的小表妹。
是個如清河郡王世子妃般溫柔大方的女郎,可惜待人接物如同三歲稚童,彆說是認字,連人都認不全。
張家將她保護的很好,外人隻以為她體弱多病,所以才不出門交際。
紀成動了動嘴唇,雙眼中寫滿畏懼。
長平帝搖頭,低聲勸道,“張家女郎恐怕當不起平國公夫人的責任,紀成聰明懂事,值得更好......”
“世人知道張家以將表妹嫁給陽痿的方式攀附清河郡王府,豈不是要壞郡王府和禮官的名聲。”紀成緊閉雙眼,視死如歸的打斷長平帝的話。
清河郡王世子橫眉倒豎,抬手伸向懸掛在莫岣腰間的金刀,“好!我成全你!”
紀成下意識的夾緊雙腿,尖叫道,“大將軍救命!”
紀新雪往後推紀明通,匆匆去攔清河郡王世子,語無倫次的勸道,“叔祖父冷靜些!不能讓紀成得償所願!”
長平帝捏眉心的力道陡然失控,順著眉間劃出道紅痕。
紀成隨著莫岣的力道退到安全的位置,呐呐開口,“我真的陽痿,不是故意惹阿耶生氣,陛下可以宣禦醫和太醫來給我診脈。”
紀新雪和拖著傷腳的虞珩趁著清河郡王世子分神,立刻抱住清河郡王世子的手臂。
清河郡王世子氣得連連點頭,咬牙切齒的道,“就算你陽痿又怎麼樣?你表妹腦子不好,你陽痿,正好絕配。在外人眼中,張家嬌寵的小女兒嫁給姑表哥做平國公夫人,還是絕配。”
這門親事,紀成願意最好,不願意,也得結!
“可是......”紀成瘋狂眨眼,越來越氣虛,“大家都知道我陽痿,如果表妹嫁給我,他們肯定會罵張家賣女求榮。外祖父想要解釋,隻能將表妹的先天不足公之於眾。”
“大家?”長平帝和清河郡王世子立刻抓住重點,異口同聲的問道,“都有誰?”
紀成縮了下脖子,聲音幾不可聞,“信陽郡王府的阿兄、誠安縣主、德婉長公主的兒子、韓國公府的八郎君、柳國公府的三郎君、崔太師府的六郎君、禮部侍郎府的五郎君、工部郎中府的六郎君......”
紀新雪默默數到第六十八個數,紀成才不再說話,安詳的閉上眼睛。
六十八個分彆出身於不同府邸的郎君,基本包含整個長安朝堂的範圍。
看長平帝和清河郡王世子仿佛遇見鬼的臉色,基本能確定,兩人事先沒察覺到任何風聲。
太醫院的人來得很快。
兩名禦醫和無名太醫依次對紀成望聞問切,臉色越來越難看,躲在角落爭執許久才得出最終的結論。
“平國公被小人暗害,近期服用過不該吃的東西,以至於陽氣內凝。”為首的禦醫小心翼翼的措詞。
清河郡王世子目光如電的看向紀成,臉色猙獰可怖,可止小兒夜啼。
紀成垂頭站在原地,令人看不清神色。
反正他陽痿的名聲已經傳開,非要讓他娶妻的話,清河郡王府的名聲肯定會受影響。
這是祖父和阿耶絕不會允許的事。
紀新雪輕咳一聲,問道,“可有辦法醫治,需要多久。”
禦醫臉上的愁緒肉眼可見的變得濃重,低聲道,“需要用藥調理三年,期間不可有一日斷藥,否則隻能......”
紀新雪挑眉,暗自驚訝紀成的‘狠’勁。
雖然所用的方式很委婉,但紀成的行為,分明是在挑釁長平帝和清河郡王世子。
隻有一次調理的機會,必須三年不斷藥。
紀成敢冒險,長平帝和清河郡王世子未必能狠心。
如果強行令紀成調理身體,隻有讓金吾衛每日灌藥,再時刻防止紀成催吐才能萬無一失。
這樣的折磨持續三年,必定會令紀成變成廢人。
良久後,長平帝才神色莫名的擺手。
太醫院的人立刻跪安,紛紛對清河郡王世子保證,不會向外透露紀成的病情。
清河郡王世子捂住胸口,險些被氣得當場昏厥。
禦醫和太醫的保證有什麼用?
這個孽障、孽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