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珩挑起眉梢,眼底浮現淡淡的嫌棄,“若是不喜歡,等會隨便找個鋪子放下。”
他所說的鋪子,是安國公主府在薔薇集市內圍的產業。
這若不是他親自抽中的東西,終究有些特殊的意義在,直接還給掌櫃也無妨。
紀新雪立刻拿起紅玉玫瑰。
不管是不是提前準備的禮物,他都要。
掌櫃笑著提醒道,“請女郎抽簽。”
紀新雪點頭,從木箱中隨意挑揀出一根,沒有雕刻圖案,是數字。
掌櫃收回木簽,拿出個與木簽繡著相同數字的布包遞給紀新雪。裡麵是方水藍色的手帕,最下角繡著個方方正正的......黑白盒子?
“這是什麼?”紀新雪詫異的問道。
難道有他未曾察覺的洋人文化在長安悄悄流行?
掌櫃臉上的笑意稍頓,不動聲色的看向虞珩,可惜目光所及隻有冰冷的黃金麵具,沒得到任何提示。
到底是慣會做生意的人,掌櫃雖然沒拿到劇本,但也不至於露怯,他笑著道,“我也不知繡娘為何會選中這樣的圖案。小一貪圖繡娘的針線好,賣的也便宜,沒來回我,便買下這方帕子。我怕不知情的犯忌諱,索性便將其充作抽獎的物品。若是冒犯到女郎,還請您見諒,可以再從店中選其他帕子作為禮物,算是您抽中的獎品。”
紀新雪自然不會貪圖掌櫃的帕子。
他拒絕了掌櫃,將帕子和紅玉玫瑰都放入裝著羊毛小白狗的竹籃中,拉著虞珩的手走出第一家店。
先過節,明日再找人查探也不遲。
第一家店,仍舊是虞珩先抽簽,中了枚足有一兩重的金稞子,是心形。
紀新雪抽中綠色的腰帶,上麵繡滿螢火蟲。
第三家店,虞珩中了塊半個手掌大的黃翡,雕刻成巨石的模樣,上麵刻著‘情比金堅’四字。
紀新雪抽中對小巧的耳釘,是雲朵的形狀。
......
隨著走過的地方越來越多,紀新雪終於能確定,這一路走來,哪些東西是虞珩提前準備的禮物。
並非他最開始以為的虞珩抽中的東西,是他自己抽中的小玩意。
虞珩抽中的物品更精致,完全是財神命發作,不允許他拿到價值低的東西。剛巧是西洋情人節,抽獎也是因西洋情人節而起,所以每樣東西都或多或少的符合‘主題’。
看上去比較像情人節禮物。
實際上,店家準備的所有物品都是這樣。
大到紅玉玫瑰、黃翡字佩,心形黃金。小到繡著鴛鴦的手帕、有‘情’字的紅色軟布和各色彩繩編織的手鏈、玫瑰形的細銀戒。
無一例外,皆與情人節相關。
相比之下,紀新雪抽中的繡黑白盒子的手帕、有螢火蟲圖案的綠腰帶,雲朵形狀的耳釘等物,反而顯得與情人節格格不入、
紀新雪已經能猜到大部分物品被他抽中的原因。
半個月前,曾和虞珩說過,夢到在草地中追螢火蟲,覺得很有童趣。兩個月前,他因陪小兒子玩鬨精疲力儘,未免孩子繼續折騰他,隻能咬定雲朵好看,想要仔細欣賞,抓著小兒子老實片刻。
.....
唯有最開始抽到的手帕令紀新雪百思不得其解。
為什麼有黑白的盒子?
總不會是棺材,代表他們將來會死於同穴。
畢竟他們注定是要葬於皇陵,不會用如此簡陋,不符合虞珩審美的棺材。
走到第八家店鋪,紀新雪攔住虞珩。
“這次我先抽。”
他和虞珩每次都是在同個木箱中抽簽,為什麼虞珩每次都能恰到好處的拿走普通物品,將專門準備的禮物留給他?
虞珩從善如流的給紀新雪讓位。
紀新雪依次摸過木箱中的所有簽子,確定都嚴密的扣合,沒有任何特殊的標記,才從最下方抽出一個。
編號十五。
是六個熱騰騰的烤芋頭。
前日因公務晚睡時,紀新雪曾捂著難掩空虛的肚子說過想吃烤紅薯。因為紅薯還沒有被找到,他隻能在虞珩持之以恒的追問下,說紅薯就是從東南小國傳到大虞的芋頭。
紀新雪用強大的意誌力安撫造反的腸胃,目光灼灼的盯著木箱和虞珩的手,連眼角餘光都沒分給正散發甜香的芋頭。
虞珩隨手抽出個木簽,看都沒看就遞給掌櫃。
好在紀新雪沒有眨眼,否則都要懷疑虞珩是不是根本就沒抽簽,從靴子中抽出早就準備的好的木簽作弊。
難得這次的木簽沒有圖案,隻是數字。
十八。
掌櫃拿出對應的布包。
裡麵是個同心結,中間雖然有金絲和銀絲,還墜著兩顆小小的翡翠珠子,但對比虞珩一路走來抽中的大獎,價值天差地彆。
紀新雪見狀,眼中的懷疑更甚。
怎麼他有猜測,虞珩抽中的東西就百變得普通起來?
掌櫃仿佛看透紀新雪的想法,恰到好處的開口恭維,“價值更高的福袋已經被彆的客人帶走,這個同心結是店中餘下的福袋中價值最高的物品,恭喜郎君。”
紀新雪:“......”
好吧,是他格局小了。
虞珩將同心結也放入紀新雪手臂間的竹籃中,問道,“怎麼了?”
紀新雪理直氣壯的抬起頭,“我想抽兩次,下個店鋪,你抽獎的機會也給我用。”
虞珩覺得紀新雪的竹籃有些重,怕他累著,拿出顆銀豆讓掌櫃給他拿空竹籃放在後麵的店鋪抽中的東西。
漫不經心的點頭,“好。”
雖然沒看紀新雪,但莫名溫軟,仿佛充滿寵溺的語氣,仍舊令紀新雪耳頸發熱。
他和虞珩似乎就沒有老夫老妻的說法。
無論對虞珩有多熟悉,仍舊會在第一千零一次感覺到虞珩在哄他的時候,難以抑製的心花怒放。
第九家店鋪,紀新雪故意先遞給掌櫃虞珩的抽獎憑證,抽出的木簽是九號,一副刻著鴛鴦的木筷子。
一文錢三雙的那種。
紀新雪嘴角的笑容微僵,又將自己的憑證給掌櫃看,從同個木箱中抽出個有孔雀圖案的木簽。
是孔雀尾羽。
總共五根,花色幾乎完全相同。
紀新雪朝掌櫃要了乾淨的手帕,小心翼翼的包好孔雀尾羽,放入虞珩手中的空竹籃中,笑道,“我的帽子來了,可惜衣服已經毀了。”
上午試衣服的時候,他曾說過想用孔雀尾羽裝飾帽子配那身華服。
虞珩見紀新雪笑的眉眼彎彎,眼中也流露笑意,“既然還喜歡那身衣服,就令針線坊再做一模一樣的送來。”
紀新雪撇下虞珩,徑直出門,前往下個還沒抽簽的店鋪。
他不敢動。
彆以為他沒看出來。
虞珩分明是打著做一套,撕一套,直到撕夠為止的打算。
敗家子!
接下來紀新雪為了證明對禮物的猜測是真是假,特意用多種方式試探虞珩和掌櫃,終於撥開迷霧。
他在花門入口處得到的抽獎憑證和虞珩的抽獎憑證不一樣,雖然他仍舊沒能發現區彆,但掌櫃能認得出來,虞珩也能分辨。
抽獎的木箱中應該有特殊機關。
看到他手中的抽獎憑證,掌櫃就會對木箱動手腳。無論他抽出多少個木簽,上麵的圖案或編號都不會有任何區彆,隻會拿到虞珩提前準備好的小獎品。
虞珩的抽獎憑證卻隻是普通。
掌櫃會再對抽木簽的箱子做手腳,變換裡麵的格局。
有些店鋪的用來抽取木簽的箱子做的格外簡陋,紀新雪能輕而易舉的感受出兩次抽取木簽時,箱子的深淺不同。
也有‘演技’格外差的掌櫃,會在虞珩抽走價值最高的福袋時滿臉複雜,似乎是在懷疑,虞珩抽走價值最高的福袋與自己悄悄對木箱動手腳有關。眉宇間不像其他人拿走價值頗高的福袋時那般心疼,可見虞珩準備給紀新雪的小驚喜時,已經給足了這些掌櫃好處。
紀新雪的百般試探當然瞞不過虞珩的眼睛。
沒過多久,虞珩的耳朵就像是過敏似的變成嫣紅的顏色,卻沒有因此拒絕紀新雪的任何要求。眼底的縱容令人望之沉醉,難以產生任何想要掙脫的念頭。
弄清楚虞珩的手段,紀新雪就將虞珩的抽獎憑證還給他,繼續掃蕩內圍的店鋪。
他抽中的木簽所代表的福袋中,全是令人啼笑皆非的筷子、紅繩、襪子等帶走也不會派上用場,留下又可惜的東西,遠不如讓虞珩抽。
起碼專門騰出個櫃子放虞珩抽中的東西,雖然在東宮稍顯廉價,但作為有特殊意義的物品不算違和。
感謝虞珩的財神命,回頭讓他捐些錢給南疆的貧困村修路。免得隻進不出,壞了命格,影響其他方麵。
紀新雪原本也不是多迷信的人,但先有穿越之事,又親身體會到虞珩的財神命有多不講道理,難免心生畏懼。
走過一十家店鋪,兩人不約而同的放緩腳步,眉宇間警惕漸濃。
除非長平帝半途嫌薔薇集市吵鬨,或有要緊的政務隻能離開,否則肯定會在內圍。
還沒去過的店鋪越少,他們遇到長平帝的概率就越大。
第一輪煙花照亮夜色時,紀新雪猝不及防的被虞珩拽進懷中,唇邊烙下沒有任何拒絕餘地的吻。
起初他的理智還在,在小心注意不影響竹籃的情況下,用儘全力的想要推開虞珩。
他不反對浪漫擁吻,也不怕人看。
但這裡所指的‘人’,絕不包括隨時都有可能出現的長平帝!
天上的色彩由淺粉逐漸轉為深紅,紀新雪的推拒的力道越來越輕,緊閉的唇縫忽然出現間隙,然後......再也沒有招架之力。
腦子徹底陷入混沌之前,他最後的想法竟然是,如阿耶那般體麵的人,就算不巧看到他的兩個不孝子當街擁吻,也不會立刻衝過來打他們巴掌......吧?
煙花接近尾聲時,紀新雪已經開始生存模式,隻能從對方口中爭奪呼吸的權利。終於被放開,也沒有力氣再實施想象中的報複,隻能靠著虞珩疲憊的喘息,等待因長久未曾呼吸而昏暗的大腦恢複正常。
等著!
明天他就去莊子練遊泳,不將虞珩活生生的親昏過去,絕不算完。
虞珩被紀新雪眼底明亮的鬥誌吸引,險些再次吻下去。
他用僅有的理智控製住必定會被踹下床的危險想法,抬頭看向遠處,低聲道,“剛才叔祖父和叔祖母在那裡盯著我們看。”
大概是發現端倪卻無法確認。
紀新雪聞言,立刻原諒虞珩的莽撞。
在這裡遇到清河郡王世子,下場絕不會比遇到長平帝好多少,甚至有可能被念叨更長的時間。
“他們往哪邊走......唔。”
話還沒說完,紀新雪又被以同樣的方式堵嘴。
“主動些,阿耶在你身後。”
幾不可見的聲音,順著相貼的唇散如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