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衍劍宗四周雪山綿延,其中各大主峰卻風景不一。以宗主鴻禦老祖所居主峰嘯日峰為界,南麵向來繁花盛開草長鶯飛,譬如鴻冥老祖與其弟子流光居住的雁回峰;北麵則常年冰封千裡大雪紛飛,最為人所知的便是崇容劍尊的領地天涯海閣。
莫焦焦幼年居住於隱神穀時,隱神穀裡四季如春,從未下過雪。
每日清晨,小孩便被聲如洪鐘的食人花長老吼醒,隨後呆頭呆腦地邁著小小的步子,跟著隱神穀穀主出了洞府。一老一小,從穀中南麵,徒步走到最北麵的藏書閣上課,日複一日,年複一年,從未間斷。
而今日是莫焦焦離開識海後的第一個清晨。
獨孤九此前告知了小孩膳後要帶他出門,莫焦焦便一直期待著。兩人用完早膳後,小孩就巴巴地拉著男人的衣袖在藏書閣中走來走去,嘴裡有一句沒一句地說著話。
獨孤九身量較尋常人高大,十歲大又體弱的莫焦焦站在他身後也隻到男人的腰間。墨發黑袍的身影徐徐穿行於書架之間,小孩也磕磕絆絆地跟著走,烏黑的眸子瞅著架子上排列整齊的書籍。
“以前穀主也有很多書。”莫焦焦跟了一會兒便左腳踩右腳趔趄地撞到獨孤九後背,被男人拎著帽子提穩,他渾不在意被提著的紅帽子,隻仰頭看著成排的書,認真道:
“穀主每天帶焦焦去上學堂,可是藏書閣和焦焦的落日湖離得好遠,要走好久好久,穀主就把書放在學堂了。長老說學堂太遠了不好,穀主都一把年紀了不要走那麼遠,穀主就不聽。”
“緣何不聽?”獨孤九取了一冊修煉功法出來,垂首詢問。
莫焦焦踢了踢穿著黑紅色靴子的腳,嘟囔道:“穀主說焦焦走路都不會,要多練習。每天都走,久了就會了。”
獨孤九聞言瞥了一眼小孩揪著他衣袖的手,憶起過往兩個月內莫焦焦走路絆倒的次數,不由有些懷疑隱神穀穀主所言的實用性。“椒椒為何總絆倒?”
莫焦焦低頭看著自己的腳尖,蹙起眉,老實道:“焦焦的根隻有一團,走不穩。長老說我就像隻有一隻腳。”
“嗯?”獨孤九看向小孩的腳,忽得回想起化為本體的櫻桃椒蹦蹦跳跳的模樣,他原以為小辣椒蹦著走路是由於太過淘氣,原來竟不是?
植物向來根須眾多,尋常植物妖更可輕易保持平衡,行走自如。莫焦焦的本體根須卻是纏成一團的,若小孩化形後依舊保留了作為櫻桃椒時的習性,那麼走不穩也在情理之中。
“走吧。”思慮半晌,男人將書籍放回了書架,轉身緩緩往外走,“帶你出去消食。”
“要去哪裡?”莫焦焦拉著墨色的衣袖,亦步亦趨地跟在後頭。
“椒椒既走了十年之久,那便繼續走。”獨孤九淡淡道,“每日晨起散步於你修行同樣有益。”
不同於大多修士閉關進階,妖族生而長於天地之間,更應頻繁外出曆練。
男人的話顯然取悅了莫焦焦,小孩回憶起穀主帶自己出門時的場景,連忙快走幾步歪歪扭扭地跟著,眸中儘是喜悅和期待。
***
由天涯海閣峰頂,沿著山道環繞著下山,途經鴻禦老祖的嘯日峰,男人抬眸看了一眼安靜的主峰,並未打算將小孩帶進去,隻領著人一路往南麵而去。
山路並不如何好走,莫焦焦走路又磕磕絆絆,揪著男人的衣袖時不時便踢到地上的石子,每每險些絆倒時又被拎著帽子提起來重新站穩,繼續往前行。
小孩原本興致勃勃地跟著走,黑漆漆圓溜溜的眸子欣喜地看著四麵八方或秀麗怡人或壯觀恢宏的景色,嘴裡好奇地問著各種各樣的問題。然而漸漸地,隨著所行過之路越來越漫長,躍躍欲試的莫焦焦又不知為何安靜了下來,隻埋頭專注地走路。
兩人到達連雲山平日料理的藥園時,穿著紅衣服圓圓潤潤的小孩已是完全不說話了。他抬起腦袋瞅了一眼藥園內規劃整齊的藥圃,又收回視線,低頭盯著腳邊的花朵,腳下步子不動。
獨孤九見小孩興致不高的模樣,神色未變,隻緩聲問:“椒椒可要進去看看?”
莫焦焦慢慢搖了搖頭,他鬆開拽著對方衣袖的手,兩隻肉乎乎的小手交握在一起,蹲了下去,綿軟白皙的下巴擱在膝蓋上,一動不動。
獨孤九微微皺起眉,他掃了一眼四周的環境,並未發現任何可能引起小孩不適的物事,一時無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