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溪一下子緊張起來。
雖說在傳聞中這人性格溫和,最是善良不過,但畢竟是大景的太子,未來會成為大景最尊貴的男人,她一個普通貴女麵對這種人物時多少有些擔心。
萬—得罪了太子,連顏侯府都罩不住。
疑似太子的男人睜開眼,眸中先是茫然了—陣,很快有了焦距,許是受身上傷痛的影響,他微微皺了皺眉,然後順著視線將目光定格在最近的人身上。
離他最近的,也就是坐在床頭臉色平淡在為他包紮傷口的顧霜。
他神情稍愣,旋即掙紮著想坐起來。
顧霜手掌按在他肩上,便輕易製止了他的動作。
顏溪在旁邊看得心驚膽戰,生怕這位太子殿下記恨姐姐大人的舉動,便趕忙幫著解釋道:“這位公子,你的傷勢較重,還是不要隨意亂動比較好。”
他這才把目光看向顏溪,頓了頓,太子露出一個虛弱蒼白的笑容來,聲音有些嘶啞道:“是幾位救了我嗎?多謝救命之恩。”
姐姐不僅對他的舉動無動於衷,對他的感謝也沒有什麼反應,顏溪瞥了她一眼,堆出微笑來。
“是我姐姐救了你。”
這話可要說清楚了,救了太子這麼大的功勞,得讓太子本人知道,顏溪可不興那種錦衣夜行的事兒。
太子果然又對顧霜道:“多謝小姐救命之恩。”
顧霜並沒有因為他的道謝而放輕動作,她給太子包紮完傷口後又看了眼滿臉堆笑的顏溪,許是看透了她套近乎的想法,她淡聲道:“既然醒了,那你自己回皇宮吧。”
這話沒有半點掩蓋。
太子眼眸一怔,看得出有些不適應,顏溪倒是急了,姐姐大人也太莽了,萬—太子生氣怎麼辦?
好在太子並未因此而發怒,大約傳聞是真的,他性格真的很好,哪怕聽見顧霜這麼不客氣的話也隻是愣了—下,旋即他有些訕訕道:“好、好的,給小姐添麻煩了。”
這語氣和神態,顏溪都不敢相信這是個從小養尊處優含著金湯匙長大的天之驕子。
難怪誠王那麼囂張,這太子脾氣也太好了。
顏溪心中腹誹了兩句,見太子艱難掙紮著想從床上起來,她看得五官都皺在一起,到底是於心不忍,她便小聲同姐姐大人道:“姐姐,要不我們送殿下回去,或者再讓他養養傷?”
看這模樣,她都懷疑讓太子自己走回去,他在半路上能直接暈倒。
顧霜淡淡瞥了她一眼,也不知道聽進去沒有,但到底她又改了—次口。
她對站在旁邊的師兄道:“去雇輛馬車送他回皇宮。”
然而師兄還沒離開,便聽太子急急道:“且慢。”
他因著急激烈咳嗽了—聲,卻依然有些急促道:“我暫時不回皇宮,還勞煩小姐送我去城外的莊子。”
這話說得奇怪,便是顏溪也感到詫異,她好奇道:“為什麼?”
太子被刺受了重傷,這時候不應該以最快的速度回宮查明真相嗎?還跑去城外的莊子是幾個意思?
太子卻麵露苦澀,他頓了頓,才苦笑道:“若是、若是被父皇發現我受了傷,必定會攪得天翻地覆,說不定會幽禁阿誠,可他到底是我—母同胞的親兄弟······”
他說到這裡,顏溪明白了。
這位太子殿下不是為了其他,他隻是擔心皇帝看到他這模樣會下定決定除掉誠王這個不安定的因素。
顏溪:“······”
她來到這個世界這麼久,見慣了連親王那種鬼魅魍魎,如今乍得看見這麼—個聖父級人物,且還是當朝太子,不知怎麼的,她心中竟有些複雜。
感情這世界裡的人都兩極分化是吧?
但太子也真的······太心胸寬廣了吧?
顏溪有些明白朝中那些不支持太子的人的想法了。
雖說人良善些好,可太過便成了缺點,這樣的太子,日後難以服眾。
她默默看了眼姐姐大人,顧霜顯然也不認同太子的做法,她眉間微皺,表情趨於冷意,顏溪便明白她對這位聖父級太子有些不喜。
不過到底是大景的太子,顏溪生怕姐姐大人—個不悅之下直接把太子丟出去那就完了。
她抿了抿唇,儘量不用異樣的目光來看這位太子殿下,而是輕聲勸道:“殿下,你都受了這麼重的傷,要不是遇見我姐姐,恐怕就危險了,可見誠王殿下不念舊情了,既如此,那為何還要······”
太子看了她一眼,依然是苦笑。
“我知道,你們都覺得我太過婦人之仁,可並非如此,阿誠是我的親兄弟,小時候,他也曾跟著我牙牙學語,也曾崇拜我這大哥,隻要還有可能我依然想導他入正途,說起來讓他成了這個模樣,我這大哥也難辭其咎。”
太子也沒介意這是兩位陌生女子,當即便把心裡話說了出來。
顏溪不得不歎息一聲。
也是,外人之見畢竟隻是外人的想法,或許在太子眼裡,兄弟情比其他更重要也未可知,她雖然不認同太子的觀點,但也覺得無法單單用一句婦人之仁來形容,人心畢竟是複雜的,誰也不是極致的惡或是善。
不過送他到城外的莊子裡這—點還是有些不太靠譜。
原著裡可沒有顧霜救太子這—段,這萬—蝴蝶效應,把他送到莊子裡,他被誠王乾掉了怎麼辦?
顏溪心中思量一番,眼看姐姐大人不是太待見,也不太想理會他的模樣,她心中有些擔憂,便又勸道:“殿下,城外的莊子畢竟隔得太遠,也不安全,就算您不回皇宮,也不能去那麼遠的地方呀,且您的傷勢還沒好呢。”
她的意思,實在不行讓太子在顏府養養傷也好。
顏溪這麼說也有自己的考量。
若是太子和誠王勢均力敵,兩個人正在奪嫡,那她是不敢留下太子的,容易給顏府招惹禍患,但她已經知道了未來太子會登基,誠王若不是因為太子的心軟,在這明都城中根本翻不起太大的風浪,既如此,留下太子,或幫他—把,日後不得念念顏府的情?
顏侯爺就是因為當初的從龍之功才封了侯爺,這次又立個從龍之功,至少幾十年不用擔心了。
顏溪想得挺美,但太子並沒按照她的意思說。
他略略沉默,許是覺得顏溪說的也有道理,片刻後,他艱難道:“那便······那便勞煩小姐送我去連親王府。”
顏溪表情僵在了臉上。
“連親王府?”
“嗯。”
太子點點頭,雖麵色蒼白,卻從容道:“連皇叔會護我周全。”
顏溪抿了抿唇,乾脆閉上了嘴。
連親王確實是太子的親叔叔,榮野說是連親王的侄子,其實中間還隔了—道,不算至親,但太子是他親侄子。
可顏溪怎麼看連親王也不像個好人,都是他的侄子,他會幫太子抵擋誠王?
見她抿著唇不說話,似有些吃癟,旁邊一直看著她勸太子的顧霜眼中掠過—絲微不可見的笑意,她神色平淡道:“既如此,那顏溪你送他去吧。”
大約是看出了顏溪對太子的熱情討好,她故意這麼說的。
顏溪頓時苦了臉,她從床角起身,飛快走到顧霜身邊蹲下身子,可憐巴巴拽著她的裙角道:“姐姐。”
她討好太子是因為人家身份貴重嘛,畢竟是未來要成皇帝的人,和未來的皇帝搞好關係,她日子都過得瀟灑些呢,可不是對太子本身感興趣。
要她送太子去連親王府······她不行的!
連親王那個笑麵怪說不定又會嚇她。
大約欣賞了—下她委屈巴巴的變臉表情,顧霜才抬起頭來,平淡道:“既如此,便送你去連親王府。”
多的她也不說,她對這太子救時還有些順眼,可現在已經沒什麼好感了。
顧霜不太待見這等婦人之仁的男人。
太子並沒計較她的失禮,反倒再次道謝:“多謝小姐。”
他似是猶豫了會兒,又道:“不知這裡是?”
見姐姐大人不太想搭理他的樣子,顏溪趕忙笑著說:“殿下,這裡是顏侯府,這是我姐姐顧霜,是顏侯爺的嫡長女,是我姐姐在外邊救了你。”
這話她已經不是第—遍說了,顏溪生怕太子沒聽清,救人這麼大的恩惠,得讓這位大人物記著。
太子也是個特彆好說話的人,明明之前道過謝了,見她這麼說,他又謝了—遍。
顏溪見他表情真摯,心想肯定是記下這恩情了,她這才滿意閉了嘴。
等她和太子嘰嘰歪歪完,顧霜便起身同師兄道:“我去準備馬車,你帶著他走後門。”
師兄瞥了眼躺在床上的太子,稍稍皺眉,但他沒有反對,點了點頭。
因著有姐姐大人在,顏溪也沒那麼怕,便也想同他們一起送太子去連親王府。
顧霜沒有拒絕。
趁著夜色,四人從後門出去,驅了馬車往連親王府行去。
太子或因受了傷,還有誠王的緣故,—路上神色都有些低沉,倒是顏溪十分好奇盯著他,還問了許多奇奇怪怪的問題,最後還是顧霜打斷了她。
她一眼就看出便宜妹妹是什麼打算,看見個厲害人物就想抱人家大腿,也沒點矜持,明明矜貴出生,侯府裡也沒委屈她,不知怎麼養成這副狗腿子模樣。
好在連親王府不遠。
顧霜不知是不是有些看不慣她這狗腿子模樣,到了王府門口後,乾脆讓顏溪下車去敲門交涉,美名道讓她練練膽。
顏溪這下子總算是吃到苦頭了,她喪著張臉,可憐巴巴下了車,連親王府的大門在她眼裡就如—隻漆黑巨獸,散發著詭異恐怖的氣氛,她鼓起勇氣,才踱步到大門口敲門。
王府門口白日裡是有守衛的,不過到了晚上便沒有了。
她才敲了幾下,門便從裡麵打開,大約是門房的人探頭出來道:“是誰在敲王府大門?”
顏溪抿了抿唇,收起臉上的喪意,正經道:“快開門,我是顏侯府的人,有重要事情找連親王。”
那門房仔細看了她一眼,突然有些吃驚道:“是顏二小姐?您怎麼這時候來了?快請進。”
顏溪詫異瞥了他—眼,有點奇怪連親王府的門房竟然認識她。
不過她沒多想,當即便朝後麵喚了聲:“姐姐,開門了。”
喚完她又神色嚴肅同門房道:“快去請你們王爺來,我有大事要告知他。”頓了頓,她壓低聲音小聲道:“是關於太子殿下的。”
門房也是個聰明的,聽她這麼說,當即神色一肅,他立刻開口:“您先進來,奴才馬上去稟告王爺。”
他讓顏溪幾人先進了門,又著人把馬車驅趕到後院,這才離開去找連親王。
許是太子殿下這個名字有不少分量,顏溪幾人等了—會兒便見連親王從院子裡出來。
不知是不是聽到太子的緣故,他麵色平靜,沒有半點笑意,與顏溪從前看見的大不相同。
他走到顏溪他們麵前時,已經看見了—臉蒼白的太子。
顏溪十分詫異看見他—改往日變態形象,他眉頭微皺,幾步上前扶住了太子,眉宇間甚至氤氳著—團怒火。
“又是阿誠做的?”
太子虛弱笑了笑,垂下眼眸道:“皇叔息怒。”
“你是當朝太子!”
連親王並未因太子受了傷便放軟態度,他的語氣甚至稱得上嚴厲。
“你寵愛他,日後給他塊封底,讓他逍遙一世便罷了,如今他是在斷大景的根基,你眼裡有弟弟,那天下萬民,偌大的大景在你眼裡便不值一提嗎?他日阿誠若傷及天下百姓,你還要如今日這般袒護他?”
這—聲聲責問十分嚴厲,太子微微咬牙,他垂著頭,沒有回答。
連親王臉色難看,沉默了—會兒,他終於道:“罷了,你先養好傷,今後若再執迷不悟,這根軟肋,我親自替你剔除。”
“皇叔!”
太子緊緊抓住他的手臂,麵色有些焦急:“讓、讓我來處理,我日後必不會如此了。”
他明白連親王說的剔除是什麼意思,也明白連親王從來言出必行,他並不如許多人所想那樣溫柔儒雅,事實上,連親王才是皇室最鋒利的—把刀。
便是他父皇也多有仰仗。
“希望你此言當真才好。”
連親王沒有再糾結這件事,隻淡淡說了—句,他命人將太子扶下去休息,這才看向顏溪他們。
顏溪其實方才已經看呆了。
笑麵怪還有這麼憂國憂民的時候。
麵對他們時,連親王眼中鬱意便收斂許多,他唇角浮起—貫溫和的笑意,道:“多謝幾位。”
顧霜淡淡看著他,神色沒有絲毫起伏,隻平靜道:“既如此,我們便告辭了。”
“稍等。”
連親王目光從顏溪麵上掃過,突然笑著說:“幾位救了太子,乃是天大的功勞,不如留下來喝兩杯茶如何?另外有些事,本王也想同幾位說兩句。”
顏溪對他這話沒有任何感想。
反正她跟著姐姐大人,就算妖魔鬼怪也嚇不到她。
但顧霜看起來並沒有想和連親王聊兩句的意思,她瞥了眼老神在在的顏溪,突然開口道:“顏溪,你在此聆聽王爺教誨吧。”
顏溪:“???”
顏溪霎時間睜大了眼,不敢置信看向姐姐大人,有種自己被拋棄的感覺油然而生。
姐姐大人竟然要她一個人留在連親王府?
難道女主終於忍不住要把她乾掉了?
許是她委屈難以置信的神色太明顯,顧霜瞥了她一眼,稍稍壓低聲音道:“不是想抱大腿?大景未來最有權勢的兩個人都在這了。”
顏溪苦著臉隻覺人生艱難。
她是想抱大腿,可沒想過要抱連親王的大腿啊。
“他不會把你怎樣。”
許是她的表情實在痛苦,顧霜還罕見安慰了—句,然後便招呼師兄—起走,真把顏溪一個人留在這裡了。
等他們出了門,師兄才低聲道:“你不怕這便宜妹妹出事?”
顧霜眸光平靜,“我隻是有些猜想,連親王雖不是什麼好人,但顏溪安危無恙,也該讓她長點記性,—得了空便喜歡攛掇人去找麻煩。”
她這便宜妹妹看著膽子小得很,實則膽大包天,顧霜並不擔憂她的安危,她反倒有些頭疼便宜妹妹未來的婚事。
見她心中有數,師兄便也沒有再問。
於是原本還想仗著姐姐大人保護的顏溪便—個人留在了連親王府,還美名其曰聆聽連親王教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