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許是她的話太激昂慷慨,她說完之後整個大殿依然寂靜無聲,無數人看著她,目光露出震驚和不敢置信,仿佛第一日才認識她這個人,就連顏侯爺和顏大哥亦如此。
那位遊學子久久不言,看顏溪眼神十分複雜,但眉間已不見皺意。
皇帝靜坐於高處,並未像其他人一樣露出什麼震驚神色,隻是目光淺淡看著底下。
倒是那兵部尚書李大人麵露欣賞,嚴肅的臉上突然浮起一絲笑意,他略帶微笑道:“還有無人作答?”
場中寂靜,沒有學子出聲。
李大人略微等了等,繼續道:“第二題。”
“州牧之議,諸位暢所欲言。”
話雖這麼說,但這個話題如此敏感,倒沒幾個學子真敢暢所欲言。
而這一次,顏溪第一個開口,她高聲道:“學生認為,州牧之職弊大於利,理應取消。”
李大人淡笑看她,繼續道:“倘若取消,又該如何治理九州?”
這話題便上升到治國的高度了,這該是君王想的事,常人本不該關心這些,這道題同樣有些超綱。
但顏溪本身就對那個霄洲州牧很不滿,而且她確實看過類似的史書記載,於是隻略略一頓,便道:“可設直轄縣、城、洲,多級分化,下級隻對上級負責,最後集權中央,這樣可以避免潘鎮割據。”
大景如今並無縣令這種職位,這時候,顏溪所了解的幾千年曆史就有用處了。
她不是一個人在考試,是帶著幾千年許多人總結出來的智慧在考試。
李大人目光一動,臉上笑意更濃了些,但他什麼也沒說,隻再次道:“可還有人作答?”
又過了一會兒,遊學子拱手道:“學生以為,可另設監察使,且使州牧四年一換,不可連任,這樣便能減少潘鎮割據的可能。”
李大人點點頭,看他的目光也透著幾分欣賞,顯然他認為這個回答亦可。
顏溪偷摸摸瞥了眼遊學子,倒是覺得這位恐怕未來是個有造化的。
雖然寒門學子和貴族之間有無法跨越的鴻溝,但真正有真才實學的人,皇帝是不會讓他們埋沒的,且遊學子還有一顆仁愛之心。
便是曆屆殿試冠軍,也是有好有壞,並非所有人都是全才,比如她之前相親的那位林公子,便更偏向於才華類,對朝政治國之事恐怕沒有這位遊學子擅長。
遊學子答完之後麵色平靜退到一邊,這時其他學子才開始作答。
顏溪聽了一會兒有些索然無味。
到底受時代限製,大多數的建議在她看來都等於白說,隻有極少數幾位確實提出了實質性的建議。
等大部分人都作答完成,李大人等了會兒,見沒人再開口,便朝上座拱了拱手,站回了原處。
顯然,兵部的問題已經問完了。
而在場原本就是讀書的文學子,其實對於兵部之事也不會太擅長,他也因此沒有多問。
皇帝點了點,示意下一個朝臣出來。
從始至終,他並未親自開口。
顏溪半垂著頭悄悄偷看,便見前方靠近皇帝的位置,一位鬢發有些斑白的老臣站了出來,朝皇帝行了一禮,這才看向他們。
說實話,顏溪不大認得他,但很快便從皇帝的稱呼上知道了他是誰。
雲太傅,榮野好基友雲傑的爺爺。
這位官拜一品的雲太傅倒是滿麵笑意,整個人看上去極溫和,猶如鄰家老爺爺一般。
顏溪對他很有幾分好感,畢竟他比前麵那位李尚書看起來和藹太多,又是雲傑的爺爺。
結果沒想到雲太傅開口就是個暴擊,他緩緩道:“大景以仁、禮立國,一切法度遵循祖宗規矩,諸位學子,請以女子為官可否做場辯論。”
顏溪麵色一僵,她看了眼身邊一百位學子,隻覺得這老頭怎麼看怎麼不順眼了。
哪有這樣的?殿試竟然考這個,這不是明著為難她顏溪嗎?
顏溪在自家老爹老哥擔憂目光下深吸了口氣,把這筆賬給記到了雲傑身上。
老頭子年紀大了,她不跟他一般計較,等下次遇上了雲傑,她要湊得他爹都不認識他。
顏溪心中默默腹誹了幾句,又看學子們也是一愣,很多人都把目光放到了她身上,她乾脆抬頭挺胸,提高聲音道:“學生以為,女子可為官。”
“哦?請你詳敘。”
雲太傅依然笑容滿麵,一副老好人的模樣,可看在顏溪眼裡,這副慈祥麵容已經和十惡不赦沒什麼區彆了。
她抿了抿唇,道:“世人舉賢不舉歲,舉明不舉位,才有大景如今盛世光景,倘若女子的才學當為佼佼者,為何不能做官?陛下千古聖明,目著萬世。所挑所選,所重用者自然是才華斐然,能安國□□之人,倘若隻因男女之彆,便固步自封,豈能有如今光景?前朝靜涵公主力挽狂瀾,戰無不克攻無不勝之時,天下可有人說她不該為將?”
顏溪義正言辭說完,還拱手行禮道:“學生以為,此事根本無需辯論,陛下自有定論。”
反正一頓恭維誇獎懟上去,她就不信雲太傅能明著說皇帝不賢明沒有眼光。
雲太傅依然帶著笑,語調輕緩道:“顏二姑娘,請勿詭辯。”
“敢問老師,詭辯為何?既然辯論,自然傾儘全力,學生自認問心無愧。”
雲太傅聽了她這話也未生氣,隻看向其他人,依然笑著說:“還有誰作答?”
學子們麵麵相覷,過了一會兒才有人站出來,拱手道:“學生以為,女子不可為官,我大景從無此例,祖宗規矩不可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