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朝寂靜。
很難相信這樣的話會從太子口中說出。
太子一貫良善, 甚至有些軟弱,遇事待人都十分溫和有禮, 能逼得他說出這樣的話,可見他心中憤怒。
或許是顏溪昨日的攛掇起了作用,又或許是這段時間群臣群起而攻之讓他心中充滿不甘。
就如他自己所說,他身為太子,唯一的皇儲,卻連喜歡一個人都不能自由。
他隻是喜歡顧霜,想要與她白頭偕老一世雙人, 便有這麼多人出來反對, 個個說得仿佛他做了什麼天怒人怨的事情, 可他隻是決定隻娶顧霜一人而已。
是他往日太良善, 所以讓這些臣子們習慣了他的寬宥, 認為如何說都不為過。
太子為大景妥協過, 為誠王妥協過,以往無數次他都矜矜業業當個好太子,聽父皇教誨,聽群臣諫言,可今日, 他想為自己一回。
因著他突然開口,不複往日沉默, 那原本準備出來說話的朝臣便一動作一頓,直到太子說完那句話之後, 他這才重新走出文臣行列,朝上行了一禮,嚴肅道:“太子為大景根基,萬不可因一人而動。”
此等場景, 讓顏溪想到了她殿試時候的模樣,可這次比那時更嚴重,那時群臣隻是看她不順眼,覺得女子不該為官,但此刻卻是天下人都不讚同。
仿佛與世界為敵。
太子麵色平靜,扭頭看這說話的臣子,一字一句道:“既然你覺得我不堪太子之位,自可向父皇上奏,廢除我太子之位。”
這位大人有些愣住。
他並非這個意思。
事實上今日大部分人的意思隻是阻止太子和顧霜在一起,而非想廢除他太子之位。
其一皇帝極為寵愛太子,其二皇帝子嗣之中,根本無堪大用之人,太子已經算矮個裡拔高了,倘若廢了太子,那誰來當太子?誠王嗎?還是平王?
皇帝若是震怒,誰也擔不起這個責任。
因此這位大人愣怔之後飛快道:“臣並無此意,隻是想勸諫殿下,殿下······”
“倘若我不聽呢?”
太子根本沒等他說完,直接就打斷了他的話。
這位大人再次愣住,根本沒想過太子會是這樣的反應。
他們習慣了太子的寬宥,習慣了他溫和,冷不丁聽他這麼說,紛紛露出詫異目光來。
太子卻沒理會他們異樣神色,他轉身麵向上位,平靜行了一禮,聲音極淡:“若覺得本宮德行有虧,自可上稟,廢我太子之位,若是不敢,便妥協我太子妃一事,倘若諸位兩種都不想選,大可死諫在這乾坤殿上,我絕不阻攔!”
最後四個字隱隱透出鋒芒之色,讓人背脊發寒。
太子這話的意思不可謂不嚴重,直接就是告訴他們,要麼想辦法讓皇帝廢了他太子之位,要麼妥協他和顧霜之事,要麼還可以死在這大殿之上,學那前朝忠臣死諫,他絕不阻攔他們去死。
這種話莫說是以前的太子,便是皇帝也不會這樣說,聽著簡直昏庸無道。
但事實如此,太子就是這麼說了,且他麵色寒冷,眸光幽暗,怕是說到便要做到了。
顏溪站在文臣最末尾,忍不住微微長大了嘴。
她昨天攛掇太子的時候隻是想他硬氣點,可沒想過他會這麼做,說出這種話,這是太子會說的話?
顏溪頓覺自己昨天是不是攛掇得太過了。
然而朝堂之上的爭論還在繼續。
太子說出這樣的話來,群臣多有嘩然,甚至連那幾個本沒怎麼發出意見的大臣都麵露驚色,大約隻有上座皇帝依然麵色冷靜,不見什麼情緒起伏。
皇帝高坐其上,靜靜看底下又有朝臣走出來,麵色隱約帶著肅穆之意。
這人是顏溪的上司的上司的上司,禦史院真正的禦史,上聽天子,下監百官,他同樣朝皇帝行了一禮,才緩緩道:“太子殿下,您可知自己在說些什麼?”
太子麵色毫無波動,依然平靜中帶著冷意,他直視這位禦史,冷聲道:“父皇允我輔政,我自暢言,怎麼?禦史大人聽不懂本宮在說什麼?”
好家夥。
顏溪在心裡狠狠嘖了一句好家夥。
太子這是覺醒了?彆說和以前參不上半分關係,這說一句懟一句的模樣,簡直可以趕上她了。
那禦史顯然也沒想到太子這麼直接,他頓了頓,才道:“臣為禦史,自當維護綱常,莫說太子殿下,便是陛下有錯,臣也不會視若無睹,太子殿下說出如此話來,莫非是要獨斷朝綱?”
太子根本沒回答他這個問題,隻朝上拱手,平淡道:“向禦史年紀大了,連話也聽不清,兒臣鬥膽,不如讓向禦史致仕榮休,好好養養身子。”
向禦史陡然色變。
他沒想到太子竟然直接說出這樣的話,這哪是獨斷朝綱,簡直是暴君行為!
這位禦史大人麵露憤色,當即便拱手:“陛下,太子乃我大景根基,理當仁愛寬宥,如此昏庸,不堪為我大景太子,請陛下明察!”
這便是真正想要彈劾太子的意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