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在眉心一跳之後下意識皺起眉頭, 顏溪當即察言觀色,又飛快加了句:“陛下, 臣痛定思過,深感今日早朝之不妥,今特來負荊請罪,請陛下責罰。”
她收斂起臉上諂媚的笑意,嚴肅道:“陛下便是將臣打入大牢臣也無怨無悔,可千萬不要讓臣遠離陛下左右,臣一日不能聆聽陛下教誨, 便覺頭腦頓塞, 五感不明, 混混沌沌, 以至於輾轉反側夜不能寐。”
“······”
皇帝沉默了許久。
許久之後, 他麵色冷淡道:“天不生你顏溪, 萬古如長夜。”
當一個人不要臉到了極致時,你便對她沒有任何辦法了,因為說什麼她都能腆著臉接上。
就如此刻,顏溪一點兒異樣都沒有,真把這句話當成誇獎, 皇帝話音剛落,她便讚歎道:“陛下目光如炬, 能察千古,臣佩服得五體投地。”
“嗬嗬。”
皇帝冷笑一聲, “去牆角蹲著,彆讓朕看到你。”
顏溪也沒什麼被訓斥的難堪,當即滿臉堆笑找了個牆角蹲著,在一眾站立的大臣中十分顯眼, 蹲好之後還愉快道:“陛下,臣蹲好了,隨時聆聽您的教誨。”
皇帝理都不想理她,直接看向先前說話的臣子。
“此事你協助戶部完成,朕給你一個月時間,務必將此事查清。”
“是,陛下。”
那大臣忙拱手應是。
皇帝便又將目光放在連親王身上。
“阿霄,你將此次出征之事詳細說一遍。”
連親王微垂眼眸,麵色平靜把這些天從出征一直到回來的事情都簡單說了一遍,當然,省去了一些細節,比如他和霍延庭為了顏溪大打出手等等。
皇帝靜靜聽他說完,沉思片刻才道:“先帝確實有個兄弟,隻是早年因謀逆叛逃,都以為他死了,沒想到不僅活著,還與芒國有了勾結,這事雖是皇室隱秘,可如今過去這麼多年,也算不得什麼不能說的,那阿爾歌,說起來也算朕的侄子。”
連親王麵不改色,隻語氣溫和道:“陛下仁慈,可那逆賊早已不是大景人。”
“也罷。”
皇帝歎息一聲,似有些唏噓:“誠王此番身陷險境,倒也不能怪你們,這孩子從小叛逆,希望他不要做出什麼對不起大景的事。”
他說到這,旁邊靜靜聽著的太子忍不住道:“父皇,阿誠雖有些桀驁不馴,可他畢竟是大景的誠王,些許道理他還是明白的。”
“朕知道你向來心善,不願將人往壞處想,可誠王與你不同。”
皇帝沒說太多,隻淡聲提了這麼一句。
太子有心想再為誠王說兩句,張了張嘴,卻又將話咽下。
事實上他對自己的弟弟再清楚不過,誠王會如何做,他也不敢保證。
太子有時也會有些心累,他從小心疼弟弟,可誠王永遠不能領會他的好意,他們兩兄弟像天生對立,無論他怎麼做,誠王都對他這個大哥有意見。
一邊是父親,一邊是弟弟,太子夾在中間也很為難。
倒是蹲在牆角的顏溪聽到這,忍不住為小弟辯駁了一句:“陛下,誠王雖性子有些桀驁,但人還是不壞的,他不會做出違背祖宗規矩的事。”
皇帝這才瞥她一眼,聲音依然十分冷淡:“你倒是對他熟悉。”
顏溪趁此機會從牆角站起來,慢慢挪到他們身邊,她笑著道:“陛下,臣所言沒有半分虛假,誠王殿下先前曾與臣促膝長談過,那芒國和阿爾歌不過是甕中之鱉罷了,您不用擔心,用不了多久,芒國就會臣服我大景,這天下君主,隻有您才是唯一的皇。”
皇帝沒有著重提她後麵半段恭維話,隻有些詫異挑眉道:“你與誠王促膝長談?”
顏溪笑容一僵。
好家夥皇帝可真會提取重點詞,她說的是芒國!乾嘛關心這個?
“你倒是絲毫不顧及。”
皇帝不等她回答,又涼涼說了一句,略略停頓,這才說起正事:“倘若誠王真做出什麼對不起大景的事······”
顏溪不等他話音落下,立馬義正言辭說了句:“臣打斷他的腿!”
皇帝目光微頓,眼眸稍壓,略略挑眉。
顏溪便立刻放軟了語氣,討好道:“臣替您打斷他的腿。”
“太子每每維護,他總桀驁難馴,都是朕的孩子,朕怎能不疼愛?可連父母兄弟之情都不掛念,怎堪為人?”
這話已是十分嚴重,可見皇帝確實對誠王有諸多不滿。
一般人家都最疼愛小兒子,可在皇帝這裡似乎反了過來,他並未寬宥溺愛小兒子,反而寵溺大兒子,而大兒子又寵溺小兒子,猶如慈父。
所以大景皇室目前這一代的家庭關係非常奇怪。
顏溪一邊聽皇帝吐槽誠王,一邊小心翼翼斟酌著為誠王辯解兩句。
“陛下,您要是實在不放心誠王,臣倒是有一個好辦法。”
皇帝靜靜看她,似等著她說。
顏溪仔細觀察了一下皇帝的麵色,心中有了些底,才舔了舔因緊張有些乾涸的唇角,討好道:“您看,要不這樣,等誠王回來了,您讓他進禦史院,倘若出了什麼問題,您儘管唯臣是問。”
皇帝並未對她這個提議表現出讚同或是反對,隻是在稍許停頓後,他語氣幽幽:“你對朕的小兒子為何如此關心?”
誠王說起來與顏溪也沒什麼太大的關係,她對誠王之事如此上心,難不成還真喜歡誠王?
皇帝先前根本不相信這個說法,隻覺得是顏溪隨口胡謅的,這世上怎會有女人不喜歡他的弟弟榮霄,而去喜歡誠王那個倒黴玩意兒?
顯然在皇帝眼裡,連親王也是十分優秀的,或者說當今寵愛的其實隻有兩個人,一個是太子,一個是連親王。
連親王在朝堂算得上權傾朝野,按理說便是親兄弟也該有些忌諱,但皇帝似乎絲毫不擔心連親王會做出什麼大逆不道的事情,甚至將太子交給他教導,平日裡也十分信任。
據顏溪所知,連親王是先帝最小的兒子,是當今的同胞兄弟,隻比太子大幾歲,也許小時候皇帝也是把他當兒子養的。
所以皇帝其實是個挺疼愛兒子的父親。
她抿了抿唇,眼珠子一轉,當即便道:“陛下您說笑了,您看,太子殿下與我姐姐結緣,也算是我的哥哥了,這般看,您不就是——”
“你敢喊朕父皇,朕現在就把你打入天牢。”
顏溪一腔舐犢情深都卡在了喉嚨裡沒來得及說出來。
皇帝在她這句話起了個頭時便已洞悉她的意思。
太子是她哥哥,所以誠王也是她哥哥,皇帝就跟她親爹一樣,自家人哪能不關心幾分,顏溪就是這個意思。
眼看皇帝臉色有些不太好,她訕訕一笑,小聲道:“臣、臣隻是打個比方。”
啊,認爹失敗。
這要是能喊皇帝一聲‘父皇’,她在皇宮也能橫著走了。
顏溪感到十分可惜。
皇帝大約不想再討論她為什麼這麼關心誠王這件事了,他微微凝眉看向連親王,冷淡道:“明都城這麼多貴女,你可是比太子的眼光還不如。”
太子看上的那個他雖然不喜,可好歹是個大家閨秀,氣度才學也能說得過去,顏溪這是個什麼玩意兒?哪家貴女能在外邊隨意認爹?
眼看正事就要變成私事,旁邊太子忙勸了句:“父皇息怒,顏溪她性子有些跳脫,可人是極善良的,您彆和她一般見識。”
皇帝似乎也反應過來偏題了,他淡淡瞥了顏溪一眼,在顏溪有些瑟縮的目光中恢複了正常語調,繼續說:“州牧之職不可再續存,禮部儘快決策好一乾事務,明日早上遞個折子上來。”
“是,陛下。”
人群中禮院掌院拱手應下。
皇帝便繼續道:“芒國之事需要早些解決,是除是降,諸位愛卿可有良策?”
文臣們皆有些麵麵相覷,霍延庭瞥了眼顏溪,站出來拱手道:“陛下,芒國地處偏僻,地勢十分險惡,雖可除儘,但恐傷亡過重,我大景子民每一個性命都十分重要,臣以為,降服比除儘更好。”
“你可有詳儘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