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東臉色一寸寸迅速地白下去, 仿佛加蓋在身上的最後一層遮羞布,被無情扯開。
“我沒有!我怎麼可能對我的孩子做出那種事?!”他猛然大聲道。
妻子聽完談鹿的話,全身忽然開始抖,目光緩緩移向坐在身邊的婆婆, 嘴唇微顫, 想問什麼, 又問不出口, 卡在喉嚨正中, 進退不得。
林母得聞談鹿聲音,臉色頓黑,“小妮子來咒我們家呢?我們哪做過這等損人不利己的齷齪事?”
林母皮膚偏黑, 零零星星分布著大塊暗棕斑點,如表皮皸裂的老樹,本上凸的顴骨隨著她瞪目動作, 愈發凸顯, 眼皮下耷,蓋住部分眼球,顯出三角眼之態!
惡毒含怨, 陡然淩厲。
談鹿不閃不避, 迎著她投來的目光, 再問道:“想清楚,有還是沒有?”
林母毫不遲疑,斬釘截鐵:“我說沒有就沒有。”
談鹿:“好。”
她再沒理林家人, 抱著直播設備和粉絲去花園邊的長椅上休息去了,聲音非常平靜,仔細品還有些不掩飾的厭惡:“那就等你什麼時候想清楚,到底是有還是沒有, 再來和我說話。”
這種人在日常,她一次機會都不會給。
自己造的孽,自然要自己受著。
她似笑非笑:“我看看到底誰能救你們。”
【啊?發生啥了】
【不懂bd】
【姐姐告訴我好不好?】
【想知道+1】
【林家辦事惹選手們不痛快,1號也過來了】
【所以誰能告訴我到底發生了什麼QAQ】
秦青見談鹿動作,感覺自己站在原地有點累,同樣湊過去,臨去前,目光掃過麵前剩下的八位選手,再落在林母身上,神情同樣不大好看。
他出自風水世家,家學淵源,走的是正統路子,風水強,彆的本事卻也不弱,觀象望氣更是同輩翹楚。
剛與林家三人交麵,大概猜出了七七八八,心裡憋著股氣,不想再理。
……這種人家,還哪有救扶餘地。
林家被兩位選手先後撂了臉子,表情明顯難看起來,顧及著在場還有對準自己的攝像頭,忍了又忍,壓著氣坐在原地,等主持人串場。
他們家稱不上富貴,卻還有自己的小型貿易公司。
接下來開口解釋的是4號司馬盛,他給出的答案是借運與家中有煞,需要淨房宅,去晦提運。
林家臉色稍霽。
5號明星路光遲疑又搖頭,跟在司馬盛後開口:“我看不太出來,但是您家裡,陰氣煞氣很重,從房宅外路過不顯眼,應當是各個風水關竅處的鎮壓擺件有關。”
他抬頭,轉向林東妻子所坐方向:“目前陰煞氣最重的位置在側臥和您夫人的……腹部。”他視線下移兩秒,又禮貌移開。
林東妻子臉色再白,下意識遮掩下腹部,聲音艱澀:“是……我小腹近來半年總是夜間疼痛難忍,感覺像有東西在裡麵剜肉挪動,我和先生去了很多醫院都沒查出問題。”
路光沒隱瞞:“我看見的是霧蒙蒙的黑影,兩小一大,但是其中最凶悍的,是某位小的,怨氣衝天。”
林東妻子怔住。
楚澄歎氣一聲,上前說出自己態度:“我們不是騙子,你們又何必再瞞。”
對著鏡頭和在場所有人,她道:“我同意談鹿的觀點,林家的運道起不來,主要源於你們未能出世的孩子。”
“你們家,有尊古曼童,也是5號選手剛剛所述的怨氣最重的小型黑色身影。”
林東猛抬頭,表情錯愕不似作假,“不可能!我們家怎麼可能有這種東西。”
妻子緊隨起身,語調茫然,“我敢保證,家中從未請過陰靈。”
林家近來求見大師無數,沒看出所以然,知識倒是補了不少。
古曼童即是日常所說的小鬼,取未能出胎的胎兒為施法對象,禁錮魂魄,配合咒術,將其封印在木質或銅質人偶裡,求者帶入家中以血和香火供奉,可以完成心願提升運勢。
但它屬於陰靈,陰氣重,胎兒本可正常出生,卻被生生剝奪希望,終生無□□回,被禁錮在方寸之地,時間久,接觸的能量信息愈發雜糅,凶性暴漲,反過來添煞氣戾氣,反噬事件時常發生。
林家再想轉運,也沒想過請這等凶悍玩意回家日夜供奉。
一想到與具幼兒屍體和魂魄,共同睡在家裡,兩人脊椎骨滿是麻意。
兩人前後語句相似:他們絕對沒請過。
楚澄笑了笑,不知道在笑什麼,表情是彎眼姿態,笑意卻沒入眼底,她問林母:“你說還是我說?”
所有人都隨楚澄聲音所指,目光儘數落在林母臉上,不想錯過每寸表情變化。
林母雙手忍不住地互相按壓,好半晌才開口,卻是衝著林東夫婦二人,她難掩焦急之色,惡狠狠道:“我就說不讓你們來這破節目,能請什麼好大師,一個個二十出頭的小輩,來這逞強出風頭,反倒教訓起我這半截身子入土的老人!”
“節目播出,你讓我再如何做人?!”
林東不理解母親反應為什如此大,愣神,“媽……”
“彆喊我媽!”她忽然起身,盯著兒媳的眼光不善:“我讓你和這個生不出兒子的克夫女人離婚,你就是不離!現在全家都要被她攪散了,你依然不離是不是?!”
“好,今天我就在這麼多人麵前,死給你看!”
她眼睛一轉,身體隨之偏轉,徑直衝向早就觀察好的地方——
節目組錄製攝影機!
節目組:“?????”
“霧草!快攔住攔住!”
“媽的!我機器大幾十萬新買的!!!”
攝影師亂做一團,鏡頭隨之翻轉不斷,屏幕前的觀眾晃得頭暈,乾脆退出,專心發彈幕。
【所以,求助者夫妻是無辜的?罪惡之源是林母?】
【好像是?】
【可我看1號和談鹿都很討厭林家所有人,估計全員惡人吧】
【無腦信鹿鹿!】
【鏡頭停了停了!!】
庭院僵持三分鐘,導演組衝上前強按住一破二鬨三打滾的林母,才抽空擦掉滿頭冷汗,邊走邊嘟囔:“什麼嘉賓,服了,家裡有這種作精老人,事業能好才怪。”
林母被節目組兩個身量最高的彪形大漢半架住,移動不得,目光還是死盯著楚澄,怕她再說出什麼話來。
楚澄聳了聳肩,蹲去談鹿和秦青中間,拱動半晌,生生在二人中間挪出個縫隙,抱住談鹿一隻胳膊,三人低聲嘀咕著什麼,一點再管林家三人的想法都沒有。
直播設備抱在手中,觀眾切換視角,進入單獨直播間可以隱約聽見三人在說什麼。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這三人在商量晚上出去吃啥】
【服了,這都有心情吃哈哈哈哈】
【話說他們不是競爭對手嗎?】
【競爭對手也不耽誤惺惺相惜吧,又不是一輩子敵人】
【總感覺全場最厲害的三人聚在一起了】
【……樓上,我覺得你說的是對的】
【我查到林先生是誰了!真是一位公司董事長!!所以這季是真的】
【!!所以事情是真的?!】
節目組又花半小時,聽完了剩下五位選手所說,基本說得大差不差,林家彆墅裡有臟東西,8號是黑女巫,說可以為林家用魔法驅邪。
林家自然應下。
女巫點亮隨身攜帶的蠟燭,刻滿魔法花紋的鋒利小刀在食指一劃,鮮紅血珠滾落而下。
她拿著蠟燭繞彆墅按裡外上下的順序不斷走動,嘴中喃喃不停,十分鐘後,帶著裝在玻璃瓶中的銅質人偶走出。
刹那間。
陰風猛烈刮襲,離得最遠的導演組都感覺脖頸後涼颼颼的,仿佛有陰間東西在低低吹氣。
攝影師調整鏡頭,拉近。
銅質人偶隻有成年女性一掌大,是帶笑的小銅人,但泡在不知名液體裡不知多久,表皮都已脫落,露出裡麵肌體。
明明是帶笑的眼睛,與它對視的人,都無端覺得,滿是帶著血氣的怨恨,盈滿血淚。
林東和妻子看見東西,身體都麻了。
林母死死盯著銅偶,表情閃過不易察覺的害怕和心虛。
女巫測算位置,把銅偶放在庭院門前,用提前灌注能量的蠟燭擺出三角形驅魔陣,雙手交叉握實在胸前,虔誠念誦。
平地生風——
院中兩股能量驟然相撞,玫瑰花叢無風自動。
屏幕內外雖然不知道事情全貌,觀看的人卻都下意識鬆口氣,結束了。
“啊!!”
想法生出瞬間,林東妻子臉色驟白,小腹如遭雷擊,豆大的汗直接低落,血色消失到近乎沒有。
林東急忙攔住她不斷滑落的身體,見她瞳孔隱有放大失焦趨勢,心嚇到慢了半拍,慌忙求助導演組。
“咒語不停,她會一直疼,但暫時不會死。”談鹿聲音傳來。
林東遲疑看去,耽擱的兩秒鐘,妻子再度蜷縮起身子,竟是疼到連呻/吟都發不出。
攝影師附近的林母不知何時,也開始臉色變白,小腹像被無數利爪狠狠抓撓,她徹底害怕了,哪還有原先的強硬怨毒,“彆念了彆念了!林東,讓她彆念了……我好疼。”
妻子和母親同時倒在地上,疼痛造成的冷汗不斷滴落,林東一時進退不得,不知道現在該先救哪個。
黑女巫的驅邪魔法被打斷,神色很平靜,也沒說要再幫他們弄。
吟誦停止,林東妻子與林母疼痛頓輕,雖還疼,卻不是忍都不能忍的地步。
林東抱著妻子,後背被汗打濕,卻渾然不知,在黑女巫、其他選手和單獨坐在一起的談鹿三人身上看了眼,心裡有了判斷。
渾身的氣勁都卸掉,來到談鹿身前,主動認錯,恭恭敬敬道歉。
“大師,我代表林家向您道歉,對不起,是我們有眼不識泰山。”
他站著,談鹿坐著,姿勢都沒變,隻眼睛動了,從楚澄臉上移動到林東臉上,抬眼看他,語氣幽幽:“真想明白了?”
林東垂眼:“……想明白了。”
談鹿水潤杏眼直直望來,分明不帶審視意味,林東卻覺得自己被她看透,通身所有秘密都無法隱瞞。
談鹿沒起身,隻道:“你們家的事很簡單,兄弟氣運確實可以在一定程度上相輔相成,但事在人為,你做法有傷天和,長女被你流掉,直接砍了第一道吉神,也便是八字中的正官。”
“但你弟弟生下來了,他事業關卡通關,一飛衝天。”
“第二個孩子也是女孩,你們私自去國外查性彆,初顯懷時候流了。”
“但這個孩子,沒有入土為安——”
談鹿終於起身,卻沒給林東一個目光,仿佛他是什麼臟東西,徑直來到地上,抱起孤零零立在原處的銅質人偶,纖長白皙食指隔著玻璃器皿,自上而下輕輕滑過銅偶。
不知是不是錯覺,看見此景的人,竟覺得人偶咯咯笑了下。
秦青和楚澄:“…………”
這到底什麼怪物。
能和此等凶悍陰靈交流。
談鹿把人偶抱在懷裡,才來到林東麵前,舉起,抬到他眼前:“好好看看!這就是你第二個孩子。”
林東強撐著站住,彆開目光,忍不住道:“我沒做過。”
談鹿勾唇,語氣直接冷下去:“對,你母親做的,讓人把它做成古曼童,放在家裡日夜供奉,求的是你們生個兒子出來。”
林東呼吸一窒,身體微抖。
“第三個孩子足月生下來了,被你母親溺死了,這件事你也不知道?”談鹿盯著他道。
林東再也撐不住,在談鹿麵前抱頭痛哭,“我沒有!我沒想殺她!但我趕來時母親已經做了,我能怎麼辦?我孩子沒了,還要再把母親搭進去嗎?!我就這一個媽!”
談鹿眉頭輕蹙,很是厭惡:“可她告訴我的是,你母親把她溺死後,帶到鄉間小路,將她砍到屍身分離,讓過往車輛踐踏,每天都在惡狠狠咒罵,再敢以女兒身投胎,必定還要她不得好死。”
“你敢說你不知情?”談鹿再不看他,“這是你默許的!”
麵前這人,就是垃圾臭狗屎。
有些人,根本不配為人。
林東跪在地上,被談鹿的話徹底擊潰心裡防線,“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沒想到孩子能生在我們鄉間祭祖時,我要是知道,我絕對不會讓她生在鄉下,我會找最好的醫院,把她寵成公主。”
談鹿:“有些話,與我們說沒用。”
“她們恨你入骨,恨不得生啖血肉,你這輩子運氣就這樣了,甚至現在還是最好的時候,以後隻會越來越差。”
林母忽然大聲喝道:“我有錢,我給你們錢,一百萬夠不夠,讓這些惡臭東西全部灰飛煙滅!永世不得超生!墮入十八層地獄!”
惡毒的咒怨響在彆墅前院。
林東回身看向母親,忽然覺得全身力氣都被抽空。
林東妻子也回神,神情痛楚,掙紮著爬到林母身上,瘋狂在她臉上身上廝撓,哭喊起來:“你不是說生下的是死胎嗎?是你告訴我,耽擱太久她死了呀!!你他媽的是人嗎!”
林母咒罵:“誰讓你是個生不出兒子的賠錢貨,虧我還花那麼多錢給你娶回來。”
原本決定不管他家的楚澄聽完都坐不住了,“你兒子也就跨下二兩肉值點錢,還把它當個寶,你不是女的嗎??”
林母憤而反駁:“我生了兒子!”
楚澄低罵:“…………蠢貨。”
場間大亂,林母不顧臉上被林東妻子鬨出的血痕,還在盯著談鹿:“我要讓她們灰飛煙滅!”
談鹿:“…………”
秦青:“…………”
楚澄:“…………”
其他人與導演組:“……呃…”
談鹿蹙眉,要不是與節目組簽了合約,這種人,她給過一次反省機會,絕對不會再給第二次。
她緩緩搖頭,對林母的認知從心裡感到悲:“世界上沒有任何人任何大師,可以消滅一個靈魂,也沒有任何人可以將陰靈打入地獄。”
“作惡之人自墮地獄,陰律無情,人力如何能及?”
“與其幻想如何將她們打入地獄,你不如想想,自己死後會是什麼樣?你做過什麼善事嗎?”
林母身體頓僵,恐懼襲來。
她甚至感覺,談鹿懷裡的嬰靈隨著談鹿聲音,目光鎖定在她身上,爆發出滔天恨意。
林母掌心發出冷汗,繃了數年的神經被悍然敲碎:“沒有兒子我怎麼對得起列祖列宗,他怎麼和賤女人離婚回來找我。”
“賤女人兒子生不出孫子,我兒子生得出,他一定會回心轉意的,一定會的……”
林母趴在地上喃喃,情緒崩潰。
她還在念叨著早在二十多年前便已經斷掉的緣,妄圖用兒媳的肚子,讓前夫回心轉意,再度接受她。
林東妻子也是情緒到達臨界點。
前兩個孩子是姑娘,在家裡逼迫下,她親手在醫院裡扼殺了,第三個時實在舍不得,十月懷胎,等著她現世,建檔已經完成,沒想到在回家祭祖時突然發動,那裡是深山,沒有醫生。
是林母和村裡的穩婆給她接生的,她生了一天,出來就說孩子窒息死了。
她沒想到,竟然是被林母親手扼殺而亡!
【我去,這劇本好牛逼】
【我感覺不是假的啊……古曼童我看一眼,大腦就宕機了,跟不會動彈一樣】
【我也是,遍體生寒】
【我是敏感體質,我保證,古曼童是真的,百分百真,且是威力極大的頂級古曼童】
林東妻子失魂落魄地從林母身上起身,來到談鹿身前,哀求起來:“大師,有什麼辦法能救我的孩子嗎?我什麼都願意做。”
談鹿看向林東。
林東神情多了幾分痛楚,“大師您說,我能做的一定做。”
談鹿:“聯係寺院給她們做超拔法事,你自己找,我說做到什麼時候你就做到什麼時候,中間不能停。”
二人自然應是。
談鹿摸了摸懷裡的古曼童,感受一番,微微蹙眉,對林東妻子道:“你近一年是不是做了什麼手術,下腹部。”
林東妻子微怔,半晌想到什麼:“是我丈夫和婆婆聯係醫院,讓我做試管。”
談鹿抿唇:“我勸你,試管嬰兒不要做了,你夜半小腹疼,也是他們在提醒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