談鹿聽見聲,迷迷糊糊睜眼,就見床頭飄著一個渾身黑衣服的人,臉色青白,充斥著濃鬱的死氣,頭戴高腳帽,上寫“天下太平”,正抱著腳痛呼,手腕處的鎖鏈晃動不停,當啷作響。
談鹿:"…………這位無常老爺是路過麼?"
來的人,說來國內基本人人知曉,也敬重,談鹿最近用占卜牌卡的幾次直播裡,也常出現,正是黑白無常。
不過今天來的,看樣子不是真正的黑無常,而是普通的陰間差使。隻見那陰差進來時不走常規路子,竟是一腳踩上了談鹿的符咒,登時吃痛。
"哎呦呦呦呦!"
談鹿:".………"
回神來的無常:".………"
他當即放下腳,心裡叫苦,又驚於談鹿符咒的厲害,竟是連他們都能防住,原本的拿腔作勢也裝不起來了,來到談鹿床頭,遞去文牒,陰陽怪氣道:"地府缺人手,姑娘快些接過吧。"
談鹿:"…
她納悶接來,還沒打開,中間不禁想到晚上馬道長晚上說的話,近來京市的陰界多有變動,要物色陽世的人前去幫忙做工,也叫活無常與走無常,幫助地府裡的官差完成勾魂引路的工作。
部分地方就有形容活無常的民間俗語,既“日通陽、夜通陰、醒通陽、夢通陰”的說法,說的就是活無常的可用陽人身份往返陰陽兩界的特性。
傳言中,活無常雖然是替陰司辦事的,卻不能隨便透露自己身份,不然會遭到天罰。
談鹿捏著文牒半晌,倒沒打開,總覺得要是領了這份工作,豈不是日後連晚上也沒了休息的時候。
陰差見她沒動靜,不由催促,最後都要求情了,隻求她快快接下吧。
"這不是現在陽世變得太快,咱們陰間很多事情的處理跟不上麼,所以這次有了經驗,想請幾位陽上人來協調。"
說到這,陰差一臉鬱鬱,尋常陽上人得了可入陰司工作的機會,各個喜不自勝,怎麼到了談鹿這就行不通。
陰靈的瞳孔都是黑漆漆沒有光彩的,麵前的陰差也不例外,瞳孔泛著黑幽的死氣,反襯不出絲毫的光亮,但不知怎麼,竟能讓人從他僵直的死人臉上瞧出情
緒來。
他們也是華夏人人畏懼的陰靈了,常人若是無意中見了,沾上他們身上的煞氣陰氣,回家就要大病一場。
但到了談鹿這,反而吃癟起來。
無常鬼猶自念念叨叨,讓談鹿快快接下,日後必定在陰間吃香的喝辣的。
談鹿:"……………我請您吃一炷上好的香火,吃過您請回吧。"
談鹿都會隨身帶幾捆香,當即找來個杯子充當香爐碗,將香火引燃了。
檀妙寺的香火是京中第一好,尋常都是隻燒在寺內的,從不對外兜售,縱是陰差也沒幾個享用過的。
嫋嫋的白煙向上飄,陰差滿足深嗅,身體都情不自禁地向上飄,森白的臉上泛出喜悅:"好!真是頂好的香火!!"
這若是收入陰司旗下..
這般想著,他情不自禁地想摸勾魂鎖,等回神時,勾魂鎖已經掏了出來,就差勾在談鹿身上了。陰差:".…談鹿:“…………陰差又將勾魂鎖彆在腰間,自言自語道:"這怎麼就掏出來了呢。"
談鹿:"…………"
陰差再道,獨自絮叨:“姑娘你且就來了吧,咱們陰司馬上要在弄駐人間辦事處了,你現在來,不到幾日,就有了好去處。"
談鹿聽到駐人間辦事處,想起馬道長的話:"這地兒是做什麼的?"
陰差想大放厥詞,後來發現自己也沒多清楚,怕說出來被談鹿這種看起來懂行的打臉,悻悻說了起來。
"其實我也沒那麼清楚,總歸是讓陽人知善惡明因果的地方,你又不是不知道,現在的人心有多壞,連鬼神都敢糊弄。他們在神佛前拜的都是自己的欲望。"
他嘟囔道:“老人求長生,子女求老人早死繼承家產,惡念一聚集,陽間不顯,陰間早亂套了。
他這話說的倒是事實,人世間的貪念欲/望聚集,起心動念的瞬間,痛苦就來了。
他見談鹿似有意動,話鋒立刻一轉,"你來試試嘛,左右也不是長期的,就一年時間,你和陰司不合適,我們就一拍兩散,我們不是太急的事也不找你。"
本來他們這批活無常就是給
駐人間辦事處找的,還不知道能不能開起來呢。談鹿隱隱聽懂了他的意思,"……所以即使我接了,也隻是臨時工?"說完,她很快反應過來自己到底問了什麼。不是臨時工能是什麼,正式工都要死了才能去。
談鹿:“………”
她打開陰司文牒,看過上麵的字跡。
陰靈世界的交流文字與人類生存維度使用的有區彆,不過落在談鹿的眼裡,二者相互變動交融,
最後成了談鹿能看懂的行書字體。
談鹿發現陰差竟然還真沒說假話,最尾巴角寫的任期確實是自起任開始的一年後。談鹿想了想,在腦中勾勒自己的名字,用心力幻想自己在簽名處寫下名姓。
陰司的文牒,自然有溝通陰陽的能力,談鹿心中落下最後一筆,再睜眼時,文牒邊上已正式出現了自己用念力寫出的名字。
陰差愣愣地看著,不知道談鹿怎麼又想通了,但總歸是完成了任務,青白的死人臉上登時露出喜意,想到還沒告訴談鹿他在陰司的名號,聲調帶著喜悅說道,自己名喚畢五。
畢五見談鹿已然成了陰司的活無常,也不再藏私,低聲誦了幾句,文牒就化成寸寸飄高的飛灰,等再落下時,竟是成了與談鹿身形無二的陰差製服,當然最重要的便是隻有陰差才有的勾魂鎖與還魂扇。
畢五大腦回想起談鹿請他吃的香,再扣扣搜搜掏出一盞紅燈籠,"這是可在陰地引路用的,往常都是要去地府排隊領的,我今日便將我多領來的贈給你。"
黃白紙錢與香火在陽世不值錢,在陰間確是硬通貨。哪有不喜歡這些的鬼神呢。
畢五將東西給了談鹿,自己還有陰司的差事,戀戀不舍地要飄走。
他剛從飄窗飄出去,不到須臾,人又飄了回來,死人臉從窗戶探進來,很是自來熟的不要臉道:“下次再吃香記得捎信來找我啊!”
說著,他感受到什麼,"嗯?你家有四大門?"
剛說完,門口就傳來黃啾啾不放心的聲音:"談鹿!"
不止它,柳十七和胡稚魚,甚至是白十一都來,各個在談鹿門口小心觀望,為首的黃啾啾已經亮起了爪子,一旦談鹿狀態不對,就要衝進去。
畢五剛來談家,它們就在樓下察覺
到了。
但談鹿是吃陰間飯的,而且家裡陰靈過往來去的多正常一件事,它們最初倒也沒在意,但這陰差在談家停留的時間也太長了,它們還聞到隱隱的香燭味,終於坐不住了,跑上來看。
……難道又要來個吃飯的嘴?
沒想到還沒等它們過來,陰差的氣息又消失了,旋即又折返回來。黃啾啾毛爪子拍門,張嘴喊談鹿。門內。
畢五聽著黃啾啾的聲,感歎道:“你家的家仙還挺好的。”
出馬弟子也叫弟馬,聽著就能明白裡頭的含義,明顯是仙家為尊為師,自己低人一等,沒想到來了談鹿這,竟是反了過來。
談鹿:“你家有五層大彆墅做財神樓的話,它們跟你也能挺好。”
畢五:"……………那你不也是受益群體麼?"
談鹿:"…………你不懂,我是受害群體。"
有時候家裡太熱鬨了,也很讓人頭痛。
畢五:"…………"
他臉上倒有了疑惑。
這麼儘職的四大門在家守著,怎麼還能是受害群體,不過也不關他的事,畢五想到勾魂文牒上的任務,不敢再耽擱,加速走了。
走之前還裝模作樣地搓了搓手,想著從談鹿這裡撈點外快。
她的香火比彆處的都好,想來疊的元寶成色也比彆處的好,在陰間更拿得出手。畢五喜不自勝地走了。
談鹿:"………"
答應給你了麼!
外頭黃啾啾感應到畢五走了,抬爪拍了拍門,最後乾脆趴在地上,拱動毛屁股,試圖從門縫向裡看。
談鹿本想著開門放它們進來,起身時想到自己現在是活無常,自然能靈魂出竅,也不再擔心入了地府等地有危險不能回來,或者是被過往來去的陰靈以走竅孔的方式占了身。
畢竟再厲害的悍匪也要怕官方的不是。
談鹿靈魂離體,直接穿門而出,讓門外的四個不用擔心,她沒事。胡稚魚不禁愣神:“可你都靈魂出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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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正的黑白無常在陰司麾下地位僅次於文武判官,枷鎖將軍,牛頭馬麵,故稱“七爺八爺”。*
但陰司事務繁忙,每天來來往往去世的陰靈繁多,黑白無常就是化身無數也忙不過來,因此按地域差彆衍生出了次一等的陰差。
既然按地域,也有三六九等,總歸就是京城片區的與神佛道場附近的地位高些,如泰山地界與普陀山等地。
畢五在京裡當差,照比彆處的也尊貴些。
不過畢竟不是真正的黑無白常,裝扮成這幅樣子,雖有敬重的意味,最主要的目的還是在於“形像而神似”,由民間信仰為渠道借來真正無常老爺的煞氣神通,無形中給與加持。
胡稚魚見到談鹿身上多了無常衣袍,登時愣了。
柳十七和白十一也一時沒反應過來。
黃啾啾圓頭圓腦呆住。
它們是精怪,常與陰司和無常鬼打交道,一眼就瞧出來談鹿身上的東西是真貨。這東西每件都是有主的,不能隨便穿。
四個很快反應過來……是活無常啊!
黃啾啾大聲:"尊家牛逼!!!"
談鹿:"……隻是臨時工,一年後說不準就要卸任了。"
她把地府駐人間辦事處的事簡單說了下,柳十七大概明白了什麼:“現在人心貪/欲妄念重,人死後去惡道的多,不少天上的都下來渡人了,陰司想些法子也是情理之中。"
黃啾啾不由跟道:“你說的這是它們在比kpi吧。”
談鹿心想她哪管什麼kpi指標,選擇做一年活無常也隻是方便自己更好的吃陰間飯,再者,她想瞧一眼亡人的世界是什麼樣。
自從般若禪寺的一遭感悟,談鹿最近長進飛快。
過往都說地府無常的顯現是因以陽上人的世界為顯現的,真正的陰靈世界與他們瞧見的並不一樣,所以談鹿想瞧眼陰差的世界與她生存的地方有什麼不同。
現在來看,卻是好像沒什麼區彆.…
他談鹿打發它們回去,自己也回魂去睡了。
★
第二天。
談鹿找了同城跑腿的送來黃白紙錢,用錢簪子一個個敲,還有花花綠綠的彩色折
紙,有了空閒就在家裡折東西。
昨天畢五的話倒是提醒她了。
陰靈的世界看重錢財和香火供奉,她家養的狐狸刺蝟的,修行途中也都要與陰司和各處精怪打交道,平日也該備下香火紙錢來給它們收做壓箱底的私房錢。
胡稚魚現在早九晚五的去真武觀報道,全然把那裡當成了一份能用來催趕香火的摸魚去處。
黃啾啾閒的無聊,也跟著去真武觀玩,順道在神靈殿前清修。
柳十七今天倒是沒去,盤在沙發上,蛇瞳睜著,肉/眼看麵無表情地盯著刺蝟瞧,其實早睡著了。
白十一背對著它坐在落地窗前,感受著若有似無的壓迫感,表麵看起來不動如鐘,實則怕的要死。
白門克柳門,是對修為差不多的仙家來說的。
在它家,甚至族中年紀最大的長輩都沒柳十七的輩份高。
白十一伸出細小爪子搭在玻璃窗上,痛苦地閉上豆子眼。
……與柳門打交道真的是太難了。
它已經忘了,自己昨晚剛這麼說過胡黃二門。
談鹿見白十一的樣子就知道它在想什麼,覺得可能對於膽小喜靜的刺蝟來說,世界上就沒有好相處的仙家吧。
她喊白十一來一起疊元寶。
白十一應聲而來,路過沙發前特意放緩腳步,輕手輕腳地走過,等挪到柳十七身邊,發現它沒有動靜,抬頭一瞧,這才發現它竟是睡著了。
白十一:
它同手同腳地來到談鹿身邊,化成人形,和談鹿一起折元寶。
原本焚化給陰間的物品,它是折不得的,因為折了也不算數,但現在借著談鹿活無常的身份,給紙物沾上了陰司的氣,它們也能摸上一摸。
過了不知多久,柳十七睡醒了,伸懶腰起來,渾身骨節發出劈裡啪啦的響動,來到談鹿身邊看了眼,"你要給談家的祖輩們捎去麼,七月十五好像快到了。"
談鹿剛想說不逢年節的,怎麼要燒元寶,就聽見柳十七後麵的半句,才想起來竟是要到七月半了,國內喪葬文化裡最重要的鬼節。
說到七月半,儘量縮小存在感的白十一聞言都有些意動,露出久違的懷念神色。
過去的時代,每逢陰靈的節
日或是婚喪嫁娶,主事的人家都要在額外給過往的陰靈一份禮,時間來到現代,老一輩人常做的事,年輕人已是不斷弱化了。
主事亡故的陰親都不太能收到祭祀紙錢了,何況它們這種過路撞見的陰靈。
談鹿想到這,把原本分成五份的聚在一起:“原本是給你們疊的,想著讓你們自己攢點私房錢,以後出去做事也方便,但既然要到七月半了,還是要先給祖輩們送去。"
柳十七:.....
白十一:.....
柳十七忿忿盯著白十一,"你怎麼不早說!!"
白十一:.....
它痛苦閉眼。
談鹿:"……"
行吧,總比柳十七來鬨它強。
談鹿在家疊了一日的元寶,估摸著差不多夠了後,將東西分成四份,一份給談家的祖輩,一份給原身去世的養父母。
剩下的兩份裡,一份給畢五,一份燒給過路的陰靈,這種不屬名的,也叫無主冥主,過往來去的陰靈接可來取。
談鹿將東西分摞碼好,已到了晚上,談鈞白公司加班,說晚些回來。
談光意原本定的航班是下午四點落地,卻不知道早上吃了什麼東西,一直在跑衛生間,給談鹿虛弱地發消息,要先去醫院續個命,估計晚點到家。
談鹿乾脆也沒吃飯,等著兩人回來一起吃。
黃啾啾和胡稚魚已從道觀下班回家了,兩團颶風比速度地鑽進家裡。
二者落地顯性,黃啾啾見談鹿手邊的竹篾彩紙,猜到她要再折東西,還以為是又要給人做等比替身,沒想到是給它們折陰間的另類硬通貨,紙牛紙馬。
從古就有“白馬祭天,烏牛祭地”的說法,古時人們的生活離不開牛馬,祭祀也以牛馬為尊,供陰靈在地下騎乘,不過也有牛馬是為陰靈喝生前用過的臟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