偽種田文（二十五）
雲華宴號稱與民同樂, 不管什麼身份，隻要進了雲華宴, 絕大多數地方都去得, 唯有詩會除外, 需有額外的請帖才能進來。
和其他比賽不同的是，賽詩男女是分開的，雖題目一樣, 卻各比各的，等出了結果再一較高下。
按照一慣的默契，西邊是“才子”們的地盤, 來的有權貴子弟, 有青年才俊，也有出身貧寒卻成功拿到入場券的讀書人……隻是年紀均在三十以下, 大多不曾婚配。
隔著竹林和假山的另半場, 則全是些未出閣的大家閨秀——對男人而言, 這次比賽至關重要, 或求吉星高照，博得貴人青睞，或求一鳴驚人, 名揚天下，相比起來，這些小姑娘的目的要單純的多，也快活的多。
場地布置的很簡單，楊柳樹下綠草如茵, 上麵看似零散的擺放著許多矮桌，矮桌上有果品糕點和美酒，還有未曾展開的筆墨紙硯，地上放著蒲團。
趙恒和安然過來的時候，人已經快坐滿了，正三三兩兩聚在一起談笑，安然還在裡麵看見一個熟人——探花郎周長宇。
看見兩人進場，周圍為之一靜。
趙恒自不必說，安然一身白衣、懷抱靈貓的形象，也極有辨識度，是以眾人第一時間便認出他們的身份，看向兩人的目光各有不同，有仰慕和欣喜的，也有鄙夷和厭惡的……終究是不歡迎的人居多，畢竟這是讀書人的盛會，讓一個神棍混進來，豈不等於在滿室芝蘭中，扔進來一條鹹魚？
說到底，還是讀書人特有的傲氣在作祟，萬般皆下品惟有讀書高嘛！當然，也不乏某些隱秘陰暗的心思：我寒窗苦讀數十載，到現在還在苦苦掙紮，這騙子憑著一張臉就混得風生水起，憑什麼？
至於某些事實，在這樣的心態下，很容易被選擇性的遺忘，這和安然的時代，看見性感少婦開豪車，一定會有人想“肯定是被包養的小三”，是一樣的。
主持詩會的太子趙懷早就到了，正和幾位充當“評委”的大儒說話，含笑招呼道：“四弟，安先生，正等著你們呢，還不快快入座？”
等兩人在他身側的席位坐下，趙懷又道：“方才幾位先生商議，今天他們不出題了，換由在場所有人每人擬一題，置於暗箱，然後抽取其中十題，再由幾位先生選擇其中之三作為今日的考題……假山那邊也是如此，是以加起來一共是六場。
“四弟，安先生，如今就剩你們不曾出題了。”
趙恒道：“小弟是個粗人，過來湊個熱鬨罷了，出題寫詩就免了。”
趙懷道：“四弟太謙了，四弟的本事，為兄還能不清楚？詩寫不寫無妨，但題是一定要出的。”
推來讓去的功夫，詩都能掐半首了，趙恒不再說話，接過侍者遞來的筆，在便簽上隨意寫了幾行字，扔進蓋著黑布的木箱，然後將筆遞給安然，安然接過，看向趙懷，道：“太子殿下，若我出題，恐有不公呢！”
趙懷道：“有何不公？”
安然卻不答，低頭寫下幾個字後，也扔進箱子，道：“殿下稍後不妨多抽一題。”
抽題的人卻不是趙懷，為公平起見，所有人擊鼓傳花，鼓停時，手持絹花者抽一題，直到十題抽完。
婀娜清秀的侍女蒙了眼，背對著眾人敲鼓，絹花不緊不慢的在人群中傳遞，並未有爭搶或故意拖延的現象——他們便是再希望能抽到自己擬的題，在太子和一眾大儒麵前，也極力保持著各自的風度。
趙恒給兩人斟酒，順便拍一下擰著頭看頭頂的安然：“做什麼呢？”
安然道：“我怕樹上掉毛毛蟲。”
趙恒頓時無語：“你可以搬到太陽底下去，沒人攔你。”
安然將手伸到光斑底下，感受了下五月陽光的威力，明智的選擇忽略趙恒的話，又問：“怎麼沒有蚊子？”
趙恒歎氣：“提前熏過艾了。”
有鼓聲的掩護，他們兩個說話並不怎麼引人注目，卻瞞不過坐在他們附近的人，已經有好幾位老先生在怒視二人了。
安然放低聲音，抱怨：“這個樣子，怎麼給你相親啊？”
根本就見不著麵好吧！
趙恒忍了又忍，還是道：“等選出各自的魁首，就不必這麼拘束了。”
安然“哦”了一聲。
他們聊天的功夫，已經抽出了四題，抽簽的人當即大聲讀出內容，包括出題人的姓名身份，如今第五題也已經出爐，抽題人看座次應該是個貧寒書生，拿起便簽就愣住了，過了一陣才遲疑的念道：“再抽一次罷……五官靈台郎，安然。”
無數目光難以置信的落在安然身上。
若沒有先前那兩句“恐有不公”和“多抽一次”的話，他們的目光中一定充滿鄙夷，而不是現在的震撼。
趙懷輕咳一聲，笑道：“那就再抽一題吧！”
於是書生再抽，依舊是愣了下才讀題：“詠四時之景，其餘皆不限，趙……”
最後一個字沒有直接讀出來，目光卻落在趙恒身上，趙恒點頭，淡淡道：“是我出的題。”
當下便有人開始瘋狂在腦海中搜羅詞句——趙恒出的題，且又中規中矩，內容寬泛，肯定是必考，不管是太子殿下還是一眾大儒，都會給他這個麵子。
安然招手讓小三過來，低聲道：“查查他的身份。”
末了道：“此人心性、能力俱佳，縝密機變，國公爺身邊還沒這樣的人，不妨收在麾下做個謀士，正好可以補你之短。”
趙恒道：“讀書人心高氣傲，讓他們投筆從戎怕是不肯。”
安然道：“你看他的手。”
書生的手沒什麼特彆，隻是沾了些墨汁。
趙恒招過從人，道：“拿我的帖子給他。”
裡麵的便簽足有數百，他和安然兩人被同一個人抽到的概率有多大？很小，但有心為之，就會變得很大。
他和安然寫的便簽，同其他人相比，不同之處便是“墨跡尤新”，若一心去找，是能找到的。
這書生不去祈禱抽到自己擬的題，反而去尋趙恒的，有什麼好處？無非能讓趙恒對他留下些許映象而已。
錯抽了安然之後，還敢再來一次……這也是安然看好他的原因之一。
收到帖子的書生長身而起，對趙恒深深一揖，趙恒舉杯示意，書生忙端起酒杯，遙遙致敬後，雙方一飲而儘。
安然笑道：“我算得準不準？”
詩會上收到帖子，一般會在日後登門拜訪，而書生此舉，等若在眾目睽睽之下，投身趙恒門下。
“需要我誇你嗎？安半仙？”
安半仙一陣惡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