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車就坐了十來個小時,中間還轉了兩趟車,到站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的四五點了。
外婆原主當然是見過的,在安然接收來的記憶裡,最深刻的印象,就是外婆不知道是眼神不好還是怎麼的,總喜歡伸手摸他的臉,可她那雙手,不知道是年輕時太過辛勞,還是彆的什麼病症,不僅皺褶密布,且幾根手指彎曲變形,看著如同扭曲的枯枝,很嚇人。
原主小時候,每次外婆對他伸出手,他都有種要被傳說中的邪惡巫婆施咒的恐怖感覺,總是有多遠躲多遠,堅決不讓外婆“得手”。
後來原主漸漸大了,外婆不再伸手摸他,但兒時的印象卻一直沒變,加上難得回來一次,關係有些疏遠。
在安媽的話裡,外婆雖然年紀大了,卻是個乾淨利索的人,她一個人住在鄉下,兩個兒子接她去住也不去,幾個孫子孫女,都是她帶到上幼兒園的年齡了,才被接走。
如今這些孫子孫女,大多還在念書,唯一一個最沒出息的,是二舅家的小兒子,名叫劉博,卻和博士之間差了十幾年的書,讀完初中就死活不肯再念,在附近的鎮上開了一家洗車店——這個最沒出息的孫子,倒是最孝順的,每隔三五日,總要回來看看,外婆偶爾有什麼頭疼腦熱,也都是他在照顧。
這次安媽兩個過來,也是安然這位表哥來接的火車,和安然記憶中一樣,個子高高大大的,黑皮膚,短平頭,話不多,正是倒春寒的天氣,卻隻穿了一件黑色的背心,健康的像個非人類。
“表哥。”
安然乖巧的打招呼,劉博在他頭上胡亂擼了一把算是回應,叫了聲“姑媽”,什麼也沒問,幫著將行禮放進後備箱,開車回家。
從火車站到外婆家,又是一個多小時的路程,到的時候,天都快黑了。
村裡的條件沒有安然想的那麼差,兩個舅舅前幾年一塊掏錢,在原有的地基上,起了一座三層的小樓,房前屋後都是樹,門口偌大一塊水泥地坪,安然第一個下車,站在樹下深吸口氣,空氣中是濃鬱的槐花香,安然回頭笑道:“媽,我喜歡這兒。”
安媽搖頭,顯然隻把這句話當成懂事兒子對自己的安慰——畢竟原主十幾年的態度在那兒。
外婆早早的就站在門口等著,隻一句平靜的“回來了”,就讓安媽的眼淚差點掉下來。
東西多,人又累,先去房間收拾。
安然的房間在三樓,房間很寬敞,雖然是白牆水泥地,卻收拾的乾淨整潔,空氣中還殘留著一股不知道是殺蟲劑還是香水的味道。
大大的雙人床上,鋪著帶著陽光味道的鬆軟被褥,還有嶄新的卻特意清洗過的床單被套。
簡單的實木書桌上,還放著一台台式電腦,並不是新的,卻擦的乾乾淨淨。
安然越發喜歡這裡起來。
就算生活所迫,要寄人籬下,但誰不希望自己是受歡迎的呢?
晚飯是外婆做的,滿滿一大桌子的菜,味道嘛……彆的都還好,就是太鹹。
鹹的安然一杯接一杯的灌果汁,灌的外婆還以為安然平日裡受了多少虐待,連杯果汁都稀罕成這樣,狠狠瞪了安媽好幾眼。
安媽忍不住道:“媽我跟您說過多少次了,炒菜彆這麼鹹,吃鹹了對身體不好,傷腎傷胃,還容易得高血壓,您怎麼就是不聽呢?”
外婆白了她一眼,道:“我都這把年紀了,你們又不在身邊,還不興我想吃什麼吃什麼?”
安媽一噎,劉博道:“我也和奶奶說過好多次,可她就是不聽,我又沒空整天看著,現在姑媽你和表弟來了,奶奶也有人管了,真太好了。”
安媽眼圈一紅,看向安然外婆,道:“媽,是女兒不孝,走投無路了才想著回來。”
又愧疚道:“這房子,當初蓋的時候,我一分錢沒掏,如今倒是我和然然住了進來,我……”
外婆不悅道:“說什麼屁話呢?這難道不是你的家?
“你那兩個哥哥,蓋房子的時候說,房子蓋大一點,以後三家人一塊回來都有地方住,多熱鬨……說的好聽!現在房子蓋了,他們一個個的,誰來陪我住了?熱鬨?熱鬨個屁!”
這個女兒過得有多艱難,她會不知道?當初為了給安然他爸治病,那是真正的傾家蕩產,結果人還是走了,她一個婦道人家,沒房子沒工作,負債累累,還帶著一個孩子,這麼些年也不知道怎麼熬過來的。
她又不是那沒心肝的畜生,女兒都成這樣了,還想著讓她掏錢給她蓋新房?
看著一臉憔悴的女兒,她心疼的一顫一顫的,當初先頭那個女婿走的時候,她費儘了唇舌,連哭帶罵都沒能把這個倔脾氣的女兒勸回來,可現在……若不是在外麵受了天大的委屈,這個倔女兒怎麼會拋下一切,帶著兒子投奔她這個老太婆?
也不知道到底遭了多大的罪,可女兒不說,她也不敢問,怕招了她的心事。
安然殷勤的給外婆夾菜,道:“外婆,媽和舅舅他們不像話,咱們不理他們,以後我陪您住,我還會做飯呢!”
“好!好!真好!”外婆眉開眼笑,忍不住又伸手來摸,伸到一半又想到什麼似的縮了回去,道:“來,吃菜,吃菜,外婆專門給你做的膳段,香的很。”
又道:“男孩子家家的,做什麼飯?以後外婆做飯給你吃,外婆做飯可好吃了。”
……安然對這句話表示懷疑。
安媽安然確實累了,吃完飯也沒多聊,回房休息。
第二天安然在村裡呆了一天,陪外婆聊聊天,四處走走看看,第三天跟著表哥去鎮上玩。
一連幾天,安媽忙著給安然找學校,給自己找活計,難得不用上學、不用寫作業的安然,卻像放了風的囚犯似得,過得悠閒又快活。
就連外婆家那條看門的土狗,都被他按在水裡,洗的皮光毛滑,香氣撲鼻……噴嚏連連。
至於林沐雪……等他有心情再說。
安然一向懶散慣了,做任務也是這樣。
任務他也做,但讓他隻為了做任務而活,那怎麼可能?
這叫本末倒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