兒子長得這般招人稀罕, 宋三郎想,以後絕不允許辰哥兒納妾,妻妾爭寵, 太費兒子。
像他們兄弟三個這樣就挺好,夫妻和睦,家宅安寧, 也沒有什麼嫡子庶子之爭。
各種各樣的磨喝樂,宋景辰挑花眼了, 摸摸這個, 動動那個, 不知道要選哪個才好, 三郎也不催他, 站在孩子身後耐心等他選出自己最滿意的。
宋景辰挑來挑去, 最後選了個白馬銀槍的少年將軍,他覺得大將軍耍槍比吹笛子那個更威風。
那玩偶手裡握著的長槍做工極好, 槍杆鍍了一層亮閃閃的銀漆,槍上裝飾的紅纓亦是很有光澤的紅線做成。
造型複雜,用料又貴, 自然便宜不了, 太貴的東西反而不好賣,店家直接開了個最低價六百文,三郎痛快給人付了錢, 抱著兒子去往彆處轉。
宋景辰小手摸著長槍上的紅纓,好奇問道:“爹, 為什麼要往槍頭上拴個紅纓呀,是為了好看麼?”
三郎笑道:“不光是為了好看,行軍作戰時亦可鼓舞士氣。”
最主要的原因宋三郎沒有同小孩說, 長槍最重要的目的乃是殺人,一切設計自然也為了成為殺人利器,槍頭尖是為了鋒利,菱形設計方便刺殺後拔出,而這紅纓乃是為了吸附鮮血,防止敵人的血跡順著槍杆流下造成打滑,不利於握持。
在戰場上,無論進攻還是防守,長槍都具備其它兵器不可比擬的優勢,乃是作戰的不二之選,宋三郎上輩子的兵器正是一把鬼影奪魂槍。
宋景辰沒有選像宋玉郎的玩偶,卻選了手持長槍的將軍,三郎忍不住摸了摸兒子的小腦瓜,目光裡的緬懷之色一閃而逝。
時候已經不早,待會兒辰哥兒該困覺了,三郎抱著孩子開始往回走,今日買了一大堆有用沒用的小玩物,宋景辰也忘記要吃的了,隻顧低著頭研究他新買的玩偶。
此時,宋景茂正與族裡幾個年紀差不多大的半大小子一起,三叔做了官,兩個幼弟又分彆拜入南陳北蕭的名下,這次出來,茂哥兒明顯感覺到周圍幾人對自己態度的變化。
幾人正走著,茂哥兒感覺到似有人盯著自己看,回頭望去,燈火闌珊處站著一紫衣姑娘,四目相對,小姑娘臉色微紅,低眉頷首,嬌羞地掠了掠發絲,掩飾不自在。
紫衣姑娘乃是宋景茂給人做賬房時,掌櫃家的女兒,名喚盼兒,兩人不過是見過幾次麵,話都沒說上幾句,奈何少男少女情懷總是春,情竇初開的年紀,一切來的都很自然美好,兩個人都對彼此有了好感。
曾經的宋景茂,人生理想再簡單不過,賺得些許銀錢,娶一房賢妻,夫妻二人好好過日子。
隻是如今,他的想法已經完全改變。
“各位兄弟,景茂身體有些不適,一會兒怕是不能飲酒,不想擾了大家的興致,今日便先到這兒,改日景茂再給各位哥哥賠罪。”
“有無大礙,可需要哥哥送你回去。”族長家的孫子宋景昌關心道。
“多謝大哥關心,隻是有些頭暈,想是染了風寒,回家休息一下便好,大哥不用管我。”
微微拱手,宋景辰翩然離去。
身後幾人看著他,其中一人道:“茂哥兒這一身白衣端得是風流,引得好多小娘子看他,倒叫我們成了陪襯。”
宋景昌翻了翻眼皮,心道,說得好像你穿的不是白衣一樣。
宋景茂大步朝著盼兒的方向走來,走到她身邊時,就像沒有看到她一樣,連一個側眸都吝嗇,就那麼目不斜視地走過去,不做片刻停留,仿佛她隻是無關緊要的陌生人。
盼兒隻覺對方輕拂的袍袖明明很輕盈,帶起的卻是一股讓人心寒的冷風。
他難道沒有看出她瘦了許多嗎,他離開這些日子以來,她為他害了相思病。
小姑娘顧不得羞恥,急步追上去,旁邊小丫鬟想要阻攔已經來不急,隻得跺跺腳跟著追上去。
聽到後麵的腳步聲,宋景茂麵無表情地加快步伐。
隻是小姑娘顯然不弄個明白不死心,緊追不舍。
宋景茂無法,四下瞅了一眼,轉身入了一處僻靜的小胡同。
盼兒毫不猶豫地跟著進了小胡同,小丫鬟拽不住自家姑娘,主要她不敢強攔,隻得站在胡同口幫著望風。
聽到後麵急促地腳步聲,宋景茂駐足,緩緩轉過身來。
少年站在背光處,清冷的眉眼被陰影所覆蓋,他淡淡開口道:“姑娘追隨宋某到此處,不知有何貴乾?”
盼兒跑得氣喘籲籲,聽到他這話,整個人愣住。
她就見對麵的意中人勾了勾唇角兒,滿含戲謔道:“此處僻靜無人,姑娘跟進來是想與宋某月下纏綿?”
“你——”
盼兒甚至已經忘記了羞憤,完全不敢相信眼前人是她心心念念那個彬彬有禮的少年郎。
宋景茂一步步靠近小姑娘,盼兒不由踉蹌後退一步。
宋景茂居高臨下地看著她,滿含歉意地笑了笑,道:“隻是,我的好姑娘,我才剛剛從天香樓裡出來,已經撐得吃不下,否則我一定會對你情不自禁的。”
“你、你、你無恥!”
“錯了!是姑娘先無恥,不知羞恥地追著在下來到這僻靜之處……”
宋景茂迫近她,“還是說你話本子看多了,覺得這世上好看的男人都是正人君子,覺得世上的男人都跟那話本子上的男人一樣,一天到晚就知道談情說愛,一生隻圍著你來轉,不貪圖你的美貌、家世,隻因為你是獨一無二的你?”
語落,他修長的指尖隔著不過寸徐的距離對著盼兒做了抹脖子的動作,“好姑娘,知道你這樣的女人最終會怎麼死嗎?”
盼兒的杏眼裡湧出淚珠,就聽宋景茂陰惻惻道:“蠢死的。”
“宋某送姑娘一句話,喜歡你的人舍不得讓你追他,不喜歡你的人,你追上了除了自取其辱不會有更好的結果,在下不喜歡你,請你不要再自取其辱,好嗎?”
小姑娘心碎一地,泣不成聲。
宋景茂頭也不回地離開,出來胡同,重新置身繁華喧囂之中,仰頭望去,頭頂一輪明月高懸。
他與她隻是彼此生命中的匆匆過客,彼時彼刻,他或許曾有過片刻的駐足,但那不足以讓他為她放下一切,他不會為她停留,亦希望她把他當做過客,莫要執迷不悟自我感動。
走出一段,宋景茂繞過大相國寺後街,正準備回家,不想迎麵與三郎爺倆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