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同光神態語氣裡的迫切難以掩飾, 或許是他實在太想要一個翻身的機會了。
隻是財不入急門。
這般急功近利其實很容易被眼前利益牽著鼻子走,從而缺少大局觀,注定無法成為決策層的人物。
宋三郎的目光又落到於同光身邊瘦小的小孩身上, 想了想,不若觀察一段時間再決定能不能委以要務吧, 行不行,用事實說話最準。
宋三郎抬起頭, 朝於同光笑了笑,“我這裡有些營生事務需要有人幫忙打理,你若有意, 不妨與我分擔一二。”
於同光聞言大喜,麵上難掩激動之色, 忙拱手道:“同光願效犬馬之勞。”
宋三郎笑道:“不問一下酬勞麼?”
於同光趕忙道:“在下知道大人必不會虧待於我。”
宋三郎掏出一錠銀子遞過去, “世人皆認羅衣,這些錢你拿去買些體麵的衣裳,方便做事, 過些時日我會叫人來尋你, ”
於同光沒有拒絕, 雙手接過。
他出去做事某種程度上就代表著宋三郎,自然不能太過寒酸, 叫人小瞧了去。
就如今天,三人之間, 他尚未開口就已經在氣勢上輸了人家。
錦衣羅裳對於真正能輕易擁有它的人自然無所謂,但對沒有它的人來講,很難做到無視差距。
將於家父子二人送回家,馬車調轉車頭往回走,車廂內, 宋景辰睡得正香,小臉蛋紅撲撲,身上也熱乎乎的,宋三郎摸了下小孩後背,竟然還睡出汗來了,他忙抬手將車窗簾子拉開了些許,讓小風進來些。
宋三郎把兒子小腦瓜往臂彎裡靠了靠,讓小孩睡得更舒服些,自己也閉目養神,思索著南城買地皮的事。
建立倉儲轉運中心之事,不光是投入多,更牽涉廣,影響亦大,在沒有做好充分的準備之前,不可冒實。
最主要此事一旦做成了,必然會引來無數人的垂涎,一個處理不好就是為他人做了嫁衣裳。
建個馬球場倒是相對容易一些,最大的問題是玩得起馬球之人無不是豪門大戶,他們願意跑到南城這片窮酸之地打馬球嗎?
要知道這些人打的不光是馬球,更是圈子,就如同洛京城各家以各種名目舉辦宴會目的一個樣,不過是經營人脈資源的手段。
現下,洛京城裡幾大有名氣的馬球場無不是頂級勳貴所開辦,這些人組織的馬球塞全部都是免費的,他們不差錢。
以這些人的身份來講,若連這點小利都放在眼裡斤斤計較,那才叫人笑掉大牙,丟了世家大族的體麵。
所以說開馬球場隻是相對容易,並沒有那般簡單,若真如此簡單也輪不到宋三郎來開,真當那些精明的商人眼瞎耳聾看不到商機嗎?
他建馬球場肯定不能跟那些世家大族一樣的玩法,根本玩不過嘛。
不管怎麼說,都要先把地皮拿下再說。
大夏朝的房地產完全不存在開發商一說,市場上無論租賃還是買賣的均為二手房,你若想買空地建宅子也可以,但有大小限製。
你需得先拿著自家的戶貼去找官府開證明,以核準以你的身份地位可以擁有多大的宅院,簡單說,你是什麼樣的身份就住什麼樣的房子,若有違逆便是挑戰森嚴的等級製度,後果很嚴重。
不僅僅是房屋大小,就連你家的房子可以蓋幾層,牆高多少,門有多寬,門上的柱子用幾根,用什麼材質的木頭,房頂的翹簷翹多高,能有幾重翹簷,能否雕梁畫柱,雕梁畫柱時什麼圖案可以用,什麼圖案不可以用都有詳細規定。
這麼說吧,除了你家搭建的狗窩不管,處處都要受限製。
所以,大家貴族裡講究繁文縟節,並非是瞎講究,本質上就是要區分等級,便於管理。
不過但凡規定,就總有變通之法,商賈土豪若要修建大宅子也不是不可以。
其他方麵必須要按照規矩來,你隻是想建大點兒還是可以的,隻要你交夠足夠的稅銀就可以了。
稅銀之高,超出規定大小的土地,按原本價格的五倍收取。
說白了,朝廷不可能讓商人的地位過高。
這無論是建馬場的地,還是建倉庫的地,都是大塊土地,若要在遠郊還好說,這可是洛京城內,你買這麼大塊地是想做什麼?
一個從八品的小官,如此張揚,是嫌死得不夠快嗎?
所以如何既能借他人之勢,又能做幕後之主,這才是最該考慮的問題。
宋三郎一路思索著,馬車緩緩拐入自家胡同,車前傳來李把式的聲音,“三爺,已經到家了。”
宋三郎下車,抱著辰哥兒回屋,秀娘見爺倆回來,忙上前接過小孩放回床上,轉過身同宋三郎說起一件稀罕事,“三郎,你猜今天誰來咱們家裡了,你肯定想都想不到。”
宋三郎笑了笑,“是那個?”
秀娘:“你大舅母。”
宋三郎微微怔了一下,老太太的兩位哥哥同老太太幾乎是完全斷絕了關係,大有老死不相往來的意思,如今突然登門拜訪——
宋三郎道:“可是她們家那位有什麼不好了?”
秀娘驚訝地瞪大了眼睛,“三郎你怎地能猜這般準,你是提前聽說了什麼嗎?你那位大舅想要見咱家老太太一麵,在你回來之前,大舅母剛剛走,自她走了,老太太到現在都還沒出過屋門呢。”
在宋三郎看來,這其實也沒有什麼不可以理解,人越老了就能越體會到親情的可貴,尤其是人之將死時,一切對他來說都是虛妄,或許唯有親情能帶去一絲心靈上的慰藉。
說到底徐家的落敗跟老太太有關係嗎?
但凡是個明白人就不會如此想。
徐家的落敗同宋家的落敗一樣,最重要的原因都是——後繼無人,族中的老人退下來了,卻無新生力量頂上去,這就造成了斷層,若是一代斷層還能維持,出麵兩代斷層就比較可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