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種漫無目的的追趕,比艱巨的目標更為折磨。當下便有人停了下來,改成競走調整狀態。
周教官見氣氛不對,晃著腿,語氣關切地問:“怎麼了嘛?這樣就堅持不了了?你們這批學生怎麼那麼外強中乾啊?教官很失望。”
“外強?”薛教官抖著肩膀哂笑道,“外表也已經很空虛了,我一拳能打一串。”
一青年恰好跑到他身後,疲憊發問道:“教官,一共要跑幾公裡?”
周教官回過頭,給他分了一小瓣橘子,鼓勵道:“不要問幾公裡,教官有自己的安排。但是你們這樣肯定不行啊,要是把你們丟到單兵係的訓練隊伍裡去,你們皮都要□□練沒了。”
眾人心裡狂叫道,他們也沒打算跟單兵係的那幫莽夫比身體素質啊!
“我們這裡的訓練吧,體能很重要,但其實不是最重要的。隨便跟你們講講,好多年前,也有一個學生,指揮係的,身體素質特彆差,狂妄地報名要跟單兵係的隊伍一起訓練,結果吧……”
周教官扒開橘子皮,刻意放緩語速,卡了幾秒才繼續往下說。
“人家一直留在第一梯隊沒下來過,憑借過人的技巧跟頑強的毅力撐了下來,那是有真本事。果然沒過幾年,她就立功了、升職了、成名了。大家也是指揮係的,多向前輩學習。”
眾人很難從這熱血的往事中感受到激勵,因為實在是太遙遠了。再滾燙的雞湯現在都抵不上教官的一個“停”字。
天花板上的燈光亮得刺眼。時間在折射的光影中被無限拉長,直到無法準確測量。
不知又過了多久,等兩位教官絮叨著回憶了一遍曆史,這幫平時久坐在鍵盤前的技術工,張嘴隻能品嘗到血腥的味道。
沈澹唇色蒼白,眼皮無力地半闔著,遮住了一半瞳孔。等乘風跑到身邊時,攔下了她,用氣音艱難地問道:“你喂過豬嗎?”
“沒有。”乘風斷斷續續地回答,“豬,在戰後星,是奢侈品。我,隻會種白菜。”
“啊?”沈澹在急促的喘息中,又組織出幾個字,“那你會喂嗎?”
乘風迷茫道:“不知道,應該不……難吧?”
“那我就放心了。”
沈澹說著一翻白眼,安心在地上躺了下去。
邊上的學長焦急呼喚道:“再堅持一會兒啊妹子!革命尚未完成!”
沈澹顫顫巍巍地抬起手,表示先給自己五分鐘。
乘風羨慕地看著她,直到跑遠了,才把脖子轉過來。
她邊上的同學與她商量道:“要不你也休息一會兒?不要對自己那麼苛刻。”
乘風跑步的姿勢雖然已經搖搖欲墜,仍舊堅強搖頭,遞給他一個堅毅的眼神:“你有為豬拚過命嗎?”
四麵傳來眾人憤怒的咆哮:“大可不必!”
周教官掃了眼光腦上的統計數據,領先的學生其實已經達到他們原先設定好的目標了,但聽到那句後勁磅礴的怒吼,他覺得還可以再壓榨壓榨。
周教官身體向□□斜,朝身邊的人問道:“是我們的標準定低了嗎?”
薛教官說:“不要這樣想。人生嘛,總有一些小驚喜。”
周教官問:“那我們再看看?”
“彆了吧,人生也容易出一些小意外。”薛教官按住他蠢蠢欲動的手,由衷勸告道,“彆看他們現在還小,我們的日子也長。說不定這裡麵會有人成為我們的後輩,到時候在隊伍裡見麵多尷尬啊。”
周教官仔細一考量,是這麼個理。
何況這些都是鼎鼎有名的B類爹,要放在手心裡捧著的。
周教官調整了下姿勢,點開光腦的外屏投放,傳輸完數據後,通知道:“好了,胸牌轉紅的同學,現在可以排隊過來刷卡。”
乘風低下頭查看,確認自己已經達標,沉沉吐出一口氣,調轉跑到一半的步伐,去找教官報告。
她腳步趔趔趄趄地往回走,前麵已經有兩個青年在排隊了。
周教官從椅子後方拎出一台小機器,示意道:“刷卡。”
青年眼眶泛紅,不知是飽受摧殘的心酸,還是劫後餘生的感動,他吸了吸鼻子,將身份卡插入凹槽內,彎下腰,兩手撐在膝蓋上調息。
周教官突然道:“五宿A區3排的武器是什麼?”
青年抬起頭,無法運轉的大腦隻讓他發出一個困惑的音節:“啊?”
教官抽出他的卡片,同情地說:“去吧,繼續。”
青年一臉茫然,還沒品位到喜悅的情緒,便又一次被推上罪惡的跑道。
後麵的學生陡然清醒,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腦袋,走上前刷卡。
乘風走近的時候,聽到了幾個問題。內容對她而言有點超標,對那幫跑完步的學生貌似也有點困難,大約有三分之一的學生被問得猝不及防,隻能無奈重回戰場。
“我是大一的新生。”不待教官提問,乘風先一步申明,“我是戰後星的特招生,超綱的問題我不會。”
周教官掀開眼皮,點頭說:“知道。你們任課老師給你們出的題目。教你近代曆史的任課老師叫什麼名字?”
乘風剛把上學期的考點都回顧了一遍,一時間沒在記憶庫中搜索到正確答案。
準確來說,這的的確確是一個新的知識盲區。
乘風嘴唇顫了顫,最終還是無助地回頭,尋求校友的幫助。
“去吧。”周教官注視著她的眼睛,“我會反饋給你的任課老師的。你這問題很嚴肅啊。”
聯大校友在後麵沉痛而惋惜地搖頭。
乘風收回卡,不甘心地轉過身,恨恨道:“可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