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榭腦子空了一瞬,僵著脖子緩緩回頭,瞳孔一震。
原先倒在地上的幽境幻化出來的莫問橋不知什麼時候變成了沈澄回,傷口的位置也移到了心臟上,就和當初在魔域被顧榭殺死時一模一樣。
沈澄回的心臟處被捅出了一個大窟窿,窟窿裡的血肉清晰可見,他的眼睛睜得大大的,眼裡滿是死去前的驚恐,仿佛在控訴顧榭為什麼要殺他。
顧榭的臉霎時間慘白如紙,心臟差點停止跳動。
怎麼……怎麼會變成沈澄回……
“師尊……”他顫抖地回身看莫問橋,猛然間發現手裡的回空劍也變成了師尊的參清劍。
參清劍雪白的劍身一片鮮紅,鮮血蔓延至劍柄,連顧榭的手都沾上了血。
顧榭手一鬆,劍落在地上發出清脆的輕響。
“師尊,你聽我解釋……”顧榭倉促地往前走幾步。
“還有什麼好解釋的?”莫問橋抽出手裡的劍,神情冷絕,“彆叫我師尊,破月宗容不下你這種殘害同門的畜生,我也沒有你這樣的徒弟!”
“不是的,師尊,是你說不要糾結於過去,你彆這樣……”顧榭放低了語調,尾音帶上了一絲乞求的意味。
“還想狡辯?”莫問橋不為所動,“你知道我心悅於沈澄回,所以殺了他,顧榭,你真是令人作嘔!”
莫問橋一步一步向顧榭走近,拿著劍的手彙聚起靈力,顧榭還在語無倫次地解釋:“沈澄回和魔尊有染我才殺他的,他的心裡沒有你……師尊,你不要這樣對我,求求你……”
“師……”顧榭愕然地睜大了眼,眼看著劍身穿透自己的胸膛,他感覺不到疼痛,滿眼都是眼前人漠然的眼神。
莫問橋捅他一次還不夠,又把劍抽出來再捅了一次,一連捅了七次,直到顧榭的上半身再找不到一塊好肉。
顧榭穿了一身黑衣,血流了滿身也看不明顯,就是胸前的布料破破爛爛的。
“顧榭,你清醒一點,我從來沒有把你當作我的徒弟。”莫問橋的聲音無悲無喜,偏偏冷得像高山上的冰雪,“當初是你硬要纏著我我才會帶你回破月宗,收你為徒也是被逼無奈,我以為你知道,我以為你會有點自知之明。”
“不要太把自己當回事,你比不上沈澄回,他生前你比不上死後也比不上,拿你給他陪葬我都嫌礙了他的眼。”
主殿內狂風四起,莫問橋純白的衣擺吹得獵獵作響,陽光穿進大門,顧榭倒在地上,隻能看到對方的袍角,在陽光下泛著暖光。
顧榭無力地合上了眼,眼前最後看到的就是莫問橋離開的背影,對方越走越遠,走向陽光……
無數縷黑氣將顧榭包裹起來,從頭到腳不露一點縫隙,身上的傷口自動愈合。
再睜開眼時,他已經半抱住莫問橋,摟得死緊,身上除了殘留下來的血跡之外看不到一點傷口。
“是誰同意……讓你離開我的?”
*
顧榭從來不會不打一聲招呼就離開,莫問橋的神識探測了好半晌,沒有任何發現。
他在原地等了片刻,實在等不到人便決定自己去找。
空曠的破月宗毫無生氣,他從破月山找到映月山,最後來到問月山腳下,從山腳往上看隻能看到一片桃林,桃花開得嬌豔,每一朵都是最美的樣子。
莫問橋正要上山,蔚藍的天空裂了一道口子,忽然間狂風四起,嬌豔脆弱的桃花被風吹得離了樹杈,花瓣四散而去,其中一朵直衝著莫問橋飛來,被莫問橋接在了手裡。
風越吹越烈,天空像是破了的冰麵,裂開漫天的裂紋,破碎的碎片直直地往地上掉,莫問橋反應極快地躲開,碎冰在接觸到地麵的那一刻化為塵埃。
莫問橋注意到四周的一切都在落在地麵的那一瞬間消失為飛灰,這個幻境正在消失。
消失的速度越來越快。
到了最後,眼前隻剩下一片白茫茫,白的什麼都看不見。
“師叔,成功了,幽境正在坍塌,你們快點出來!”李恍然發來一條傳聲咒。
莫問橋還什麼都沒乾,一定是顧榭做了什麼,他傳音問李恍然:“顧榭出來了嗎?”
李恍然很快回答:“沒有啊,顧師兄不是正和您在一起嗎?”
還沒出去……
莫問橋蹙起眉,動身繼續尋找顧榭。
顧榭穿著的一身黑衣分外惹眼,莫問橋沒走幾步就看到遠處縮在一起的漆黑身影。
“顧榭,任務完成,快隨我出去。”
顧榭一動不動,他蹲在地上整個身體蜷縮在一起,頭埋入雙臂,仿佛一個沒有生命的雕塑。
“顧榭,起來。”莫問橋站在他的身側低頭道。
顧榭依舊不動,他似乎壓根沒有聽到莫問橋的聲音,還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
幽境毀壞後就成了一片虛無,任何聲音都被放大無數倍,莫問橋聽到顧榭正絮絮叨叨地低語著什麼。
他蹲下身靠得離顧榭更近,顧榭的聲音有些破碎,從雙臂間傳出來聽不太真切。
但莫問橋還是聽清楚了,他正在一聲聲喊著“師尊”。
莫問橋聽到過他用各種語調喊自己師尊,瘋狂的,羞澀的,張揚的,輕柔的,這還是第一次不帶任何一點感情,漫無目的地重複呢喃這兩個字。
師尊、師尊、師尊、師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