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等等啊……！”萌香試著推拒虎杖悠仁,卻發現憑自己的力氣完全無法動搖青春期的少年。事出反常必有因——在這麼思考的時候、萌香發現自己被咬住了。
一陣疼痛感在脖頸處蔓延。
尖利的犬齒刺破了柔軟的肌膚，溫熱的肉塊在脆弱的脖頸處大膽的奪取血液。少女的瞳孔頓時睜大，從傷口處傳來血液被奪走的感覺、顫抖的指尖動彈不得。
“悠仁——！”她大聲的呼喚虎杖悠仁的名字企圖喚醒神誌,脖頸處的傷口隱隱作痛。堅實的懷抱把她包裹得密不透風，少年的指尖彙聚了咒力。
反轉術式。
傷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愈合，隻有剛才的疼痛感象征著無可辯駁的真實。
隨著萌香的呼喚，虎杖悠仁的瞳孔逐漸恢複成焦糖一般的蜜色。四眼也合攏起來，漆黑的條紋皆數散去。他仿佛又回到了友好的少年姿態。
萌香光速推開虎杖悠仁,然後捂住了自己的脖子。
沒有傷口。
用術式治療了她的傷口……剛才被吸吮血液的感覺絕對不是幻覺。
“……是？！”虎杖悠仁這才回神。
注意到萌香頓時推開他後退，悠仁也不清楚自己做了什麼事情。
隻能看見少女臉上泛起的潮紅以及捂住自己脖頸的異常動作。
兩麵宿儺。虎杖悠仁頓時就想起了自己身體內的那個相當於定時炸彈的詛咒之王。
“……！”萌香沒有和虎杖悠仁進行任何的對視以及交談，飛也似地逃跑了。
虎杖悠仁敏銳的察覺到了喉嚨、有著香甜的腥味。如鐵鏽一般,是他尚未熟悉、卻早就了解到的東西。
血液。
被留在原地的虎杖悠仁企圖和兩麵宿儺進行交涉，但這位大爺不管心情好不好都不理人。悠仁的手撫在自己的心臟上，看著萌香逐漸遠去的身影。
——因為太害羞所以逃走了。
怎麼會這樣呢？！要不是剛才的疼痛感仍舊殘留著，萌香幾乎要以為這不過是一場如幻想般的夢境了。被齒間咬合啃食的疼痛感揮之不去，她又再次摸了摸自己的脖子。
光潔如新。在白皙的肌膚下沒有任何的痕跡,僅僅是經過了一分鐘的時間。
難道、難道是她睡著了才會做夢嗎……已經完全混亂的萌香隻好先去看自己的田地。
隻有和花草在一起才能感到心情平靜。
水澆得太多的話，花草就會爛掉。吸收水分的根係會貪婪的儲存水分,直到把自己撐得滿滿當當。因此萌香沒有再澆水,而是看了植物的生長狀況，拍了拍滿是灰的地麵坐下來。
聞到的是泥土的味道。萌香抱膝坐下來，竟然在露天之下感到疲憊。
眼皮越來越沉。她在朦朧的意識消逝之前將手搭在了劍草種子上。
*
名字是最短的咒。
在妖異橫行的平安時代更是如此。萌香作為平民接觸不到陰陽師、卻能看見不少的妖怪在作威作福。
往小了的說，有天邪鬼。往大了的講、有酒吞童子以及禍亂的妖妃玉藻前。仿佛死亡與恐懼與平民們相伴，受到妖邪的侵擾已經是家常便飯。
自從在那天投喂完那個小孩後，他偶爾會來這個樹上觀測萌香,當萌香帶來食物的時候,就會囫圇吞棗一般統統吃個乾淨。完全不知道客氣。
周圍的人一旦談起這個小孩,就永遠是一副厭惡的嘴臉。說他到現在都沒有死，生命頑強、又沒有人給他投喂，或許是食人屍體活到現在的——肯定是妖怪。
對他的恐懼以及厭惡都化為了詛咒。
在萌香的投喂下很艱難的有了幾塊肉的小孩抬眼看向萌香。
他好像不在意萌香到底是什麼人。從哪裡來或者是要到哪裡去，他隻在意萌香是否能給他提供食物。
萌香在第一次進入遊戲後、第一次有了想要親近的目標。於是她任由麵前的孩子狼吞虎咽的吞下飯食，親昵的問。
“那個，你有名字嗎？”
赤紅似血的瞳眸倒映入萌香的眼中。他嘶啞著聲音回應道。
“所有人都會喊我宿儺。”這並不是一個好詞彙。擁有前後兩個臉的、四手的異人。
假如萌香知道的話，就不會用這個名字來呼喚他。
但對此一概不知的萌香隻是點了點頭，念出了他的名字。
“宿儺啊，我是萌香哦，水無月萌香。喊我萌香就可以了。”少女輕快的回應道，眼神還有語氣都輕飄飄的，像是一隻蝴蝶。
就如同在花叢中親吻花蕊、身影輕盈翩躚的彩蝶。
宿儺沒有回應她歡喜的神情，隻是帶著嘲笑一般的容顏，通紅的雙目仍舊一眨不眨的注視著水無月萌香。
萌香現在有住處。雖然是低矮的、最普通的小屋。在下雨的時候甚至會因為進水而變得潮濕，但也算是有容身之所。所以萌香有意願邀請宿儺同住。
她不是很在乎傳言，也不會在意他人對於宿儺帶有惡意的看法。
少女的指尖每每要接觸到男孩的時候，他就會用纖細的手打掉探過來的手掌。力度之大甚至讓萌香的手背都出現了紅痕。
萌香也隻好作罷。
假如這樣投喂的日子能繼續下去，安穩的過完這周目好像也不錯。
他們兩人的投喂地點幾乎已經變得固定，也成為了萌香每日的日課之一。他似乎也習慣了這樣若近若遠、擁有距離感的接觸。
但是有一件意料之外的事情打破了兩個人之間的平衡，天秤就此傾斜。
萌香到了自認為約定的地點之後，發現宿儺不見蹤影。而樹林裡麵隱約有火光傳來。
不知畏懼的孩子們在森林之中舉起了火把。在當時被當成詛咒忌諱的宿儺被孩子們的家長再三告誡——他是不能接觸的存在。是怪異，是詛咒。
但這樣的警告並沒有阻止孩子們的好奇心。
萌香心裡一緊，當即往樹林內、試圖追著現有的線索找到宿儺。
在平安京模擬器中，關鍵的NPC都是可以顯示在地圖上麵的。但是宿儺並沒有——因為對於遊戲來說，他連NPC都不算。默默無聞的妖怪、詛咒，一直都是在這樣生活下去的。
之前下過雨。飄零凋落的樹葉都是潮濕的、雨水在樹葉上聚成小小的水坑繼而跌落。萌香蹲下來撿起一片樹葉，上麵塗滿的並非雨水，而是充斥著鐵鏽味的血液。
藤蔓捆綁住男孩的身體，勒出無數的血液。淤青以及傷口在他的皮膚留下鮮明的痕跡，如同綻開的陰暗赤花。火光照亮了男孩的臉，向內凹陷的、幾乎隻有一層皮的臉頰宛如不祥的骷髏頭一樣。雙眼泛著紅光。
火焰的暖色留在男孩的側臉。
成群結隊的孩子們有不少是受了傷的。
“哼！媽媽說的妖怪什麼的、不就是這樣的存在嗎……嘿嘿。現在我就可以除去怪異啦、之後可以上報給京都的大人物們，這樣我也可以成為陰陽師了！”孩子們勇往直前的無畏、口中吐露的言語殘忍又天真。
萌香到達的時候已經晚了一步。
伴隨著火焰的落下，孩子們四散逃逸。被留下的隻有被藤蔓捆綁因此動彈不得的宿儺。
——果然不應該這麼做的。
腦袋昏沉的男孩這麼想。
他生有四手，力氣也異於常人的大。但是、因為食用了有毒的食物而變得沒有力氣。
這些毒量足以致死一個成年人。平安時代、用水銀以及鉛粉在臉上塗抹的婦人比比皆是，所有的小孩子都是家中寵愛的翹楚，所以怕是全都拿出來放在同一碗飯裡麵了吧。
味如嚼蠟的硬米飯。
伴隨著血液、泥土的腐臭味。還有火焰乍現的響光，他幾乎要把這自己的掌心摳出一塊血肉出來。因為疼痛才能保持清醒。
不會原諒的。
憤怒、怨恨。
——而他所詛咒的是自己。
就這樣墮落繼而變得更加強大，成為名副其實的詛咒。
萌香遲來了一步，但是不知道要怎麼辦。火舌已經貪婪的纏繞住藤蔓，火焰與枝葉難舍難分。想救他、想救他。不想對方就這樣死去。
明明是第一次的周目。原本想做好的，想要成為溫暖的光芒，卻發現自己什麼都做不到——平民的、常人的力量還是太過孱弱了嗎？
萌香把手伸向了火焰。火焰放肆的順著手腕處的衣物攀爬，幾乎是瞬間也燃起了火種。
那就逃避吧。
下一周目，或許能遇到呢？或許是再也遇不到了呢？
反正隻是遊戲，還可以重新重啟的吧？
抱著這樣的想法，貨真價實的、溫暖的懷抱抱擁住了兩人。萌香現在還是少女的體型，足以將男孩攬入懷中。
然而事情都不像兩人所想象的事情發展了。
恩惠之雨從天而降。
淅淅瀝瀝的雨滴砸在了火焰上令其熄滅，被火焰所燒傷的灼痛也在慈悲的雨水中化為柔和的冰冷。指尖所接觸到的火焰已經消逝、她手上的，還有宿儺身上的全都消失了。
是平民沒錯。
是勉強能夠飽腹的平民沒錯。
但是，遊戲是可以給玩家優待的吧？
為了回應擁有靈力的巫女的祈願，雨水降臨了。
熄滅了這場大火，改變了兩人命運的軌跡。
萌香急忙把宿儺從束縛之中解脫，然後發現他的情況真的很不好。意識很糟糕，完全認不出來她的樣子。她的手腕被昏迷過去的宿儺死死地抓住，力氣之大以至於萌香吃痛。
還好宿儺真的很瘦。未曾慶幸過的這點變成了萌香的救命稻草，就算是再維持痛感的時候，她身上的力量仍舊足夠帶著宿儺回到自己的小屋。
因為下雨的關係，小屋變得潮濕起來。濕潤的水漬浸滿了地板，極其嚴重的返潮現象吞噬了小屋。被木蟲所啃噬的樹木一直吱呀作響。
好不容易救出的宿儺卻在這時候發起了高燒。燙到萌香都要為之心驚的程度。
萌香把宿儺放在自己的床上，竭儘全力掰開了男孩卡在她手臂上的手指。還好萌香現在的身體很健康，不至於完全掙脫不了。
真的很燙。萌香十分害怕——他的溫度就像是火焰一樣，稍微觸碰一下就會被熱烈的灼傷。萌香焦急得團團轉，現在的她還沒有能力購買藥物。
假如在這種時候前功儘棄的話，她之前所做的一切不都沒有意義了嗎？
所以萌香想儘辦法讓宿儺退燒。
用沾了水的濕毛巾蓋在額頭、然後把衣服還有被子都蓋在宿儺的身上。不管是有用還是沒有用的招數都統統實驗了一遍，毛巾作為物理的退燒手段隻能讓額頭的溫度稍微回歸那麼一點點的正常。
想要那抹赤色再次蘇醒是十分艱難的事情。高燒連續持續了三天，而萌香用食物所換來的金錢終於可以買來退燒的藥物。
第四天、宿儺還是沒有醒過來。
萌香是真的慌了。
就連藥物也不起作用。儘管苦酸的藥汁有很多都濺出來了、但那也是因為宿儺吞不下的緣故啊……！明明是喝了的，怎麼一點都不起效呢……
焦慮的萌香不經意間打破了床頭的碗。碎裂的碎片割傷了她的手指，她急忙的想要收拾，卻發現宿儺有了反應。
……對血腥味有的反應。
萌香試探著把手指抹在宿儺的唇瓣之上，發現血液滲進了因為缺水而乾燥的唇瓣裡。滋潤了乾裂的肌膚。
少女恍然大悟。
巫女充斥著靈力的鮮血把男孩推向另外一個深淵，而萌香絲毫不知情——隻知道血液好像能夠幫到眼前的宿儺。
所以割破了掌心、讓血液澆築在乾裂的唇間。
男孩的神色從灰敗的青色逐漸轉變回正常的、黑黝黝的膚色。萌香注視著這樣的變化，喂得更加勤了一點。
萌香鬆了口氣。而事情並沒有就此結束，宿儺還是沒有醒過來。
直至腦內擁有了係統的提示音。
「盟約形成。」
萌香日夜守著宿儺之後實在是疲憊不堪，再加上傷害自己讓精力值下降得更加厲害，隻能趴在床邊讓自己的精力值恢複。
在渾渾噩噩之中，男孩發生了改變。
隻有獲得靈力「咒力」，以及術式的那一瞬間，陰陽師「咒術師」才算是重獲新生「剛剛誕生」。
男孩從床上坐起身來。額頭上的濕毛巾應身而落，這幾天尚未進食顯得男孩更加消瘦了。簡直是從鬼門關之中走出來的惡鬼。
他的手中冒出一簇溫暖的火焰。
……不，不是溫暖的。
而是熾熱的、足以將人灼傷的火焰。
發出的橙色光芒，和當時灼燒樹林的光芒幾乎一模一樣。
他看見的第一眼，是水無月萌香趴在他床邊的姿態。
柔軟的被褥，濕漉漉的水的氣味。揮之不去的鐵鏽的、血液的味道。
如夢境般甘甜的鮮血。
如夢似幻。
*
等萌香醒來的時候，她已經待在自己的宿舍了。穩穩當當的睡在床上。
考慮到高專是封閉式的，可能是她在花圃之間睡著的時候被某個同學或者老師撿走了吧。
現在是半夜。
萌香懨懨的起床，感覺自己的精神都被冗長的夢境所吸走了。
身體有點不對勁，很累。發覺現在自己的肚子不餓的萌香打算就這樣待著，在無數個充滿繁星的日夜中她也經常這麼發呆。
「叮。恭喜宿主，積分已經足夠解鎖一個區域了。」
「是否解鎖中級地圖，橫濱？」
係統的提示音響起。
萌香：“！”
立馬變得有精神起來，馬上點開了係統麵板。
發現自己的積分不僅補齊了，甚至超出了十幾點。
考慮到今天結識的江戶川亂步以及國木田獨步，這多出來的積分的由來倒是很容易就想清楚了。唯一不對勁的、是突然冒出來的一百積分。
是在她和虎杖悠仁接觸過後產生的一百積分。
萌香的目光頓時變得怪怪的。
……總不能是虎杖悠仁愛你在心口難開吧？在日常的相處中看不出來虎杖是那種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