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檸橙還沒聽完舒悅窈完整的事情梗概,僭越與否未嘗可之。
她慣性會把想說的話過一次腦,全部理順後才完整的說出,否則長句會有頓停與結巴。
現在來不及,就直接磕絆著講了,“我……之前看狗血八點檔、追妻火葬場言情,時常出現女方帶、球、帶球跑分手離婚以後,渣男追悔莫及,痛不欲生、要死要活的情節……”
晏檸橙越往下說,越覺得離譜,緊鑼密鼓地補充和解釋,手都比劃上了,最後硬生生找到了仍在沙發上的pad,寫起來了起來。
她才寫到半截,舒悅窈就已經豎起了大拇指。
所謂諍友,是明知吃力不討好,依然為你迎難而上的人。
舒悅窈囫圇吞下灌湯包,誇獎道,“我明白你的意思,我們桃可真是個小天才,抓緊在吃兩口,吃完乾活了,給驗.孕棒上加條線,你來畫。”
“我拿尺畫。”晏檸橙粲然,得此重托,必不相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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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臥的窗簾沒有拉,暴雨如幕,模糊萬家燈火。
加高的架子內格擺件已經被打包裝好,替換它們位置的是四個單線驗.孕棒。
三屏全開著,多維度參考著網上能找到的驗.孕棒雙線圖,晏檸橙調整角度疊圖,用卡尺反複量取,再抽了張試紙來測試水筆的洇染痕跡,最後選定了蘸水筆和彩墨的方式。
落到實處時是一氣嗬成的線條,與單線並行,一個顏色稍淺,是網上說的孕早期或假孕,另一個則是深色,“實錘”懷孕的檢測卡。
兩份都有,來造成中舒悅窈之前測過,忐忑不安許多再測,發現真的中了的錯覺。
晏檸橙把畫好的驗.孕棒拍照,與網圖疊圖,確認能有百分之九十九的相似度,才遞給在她旁邊伏案寫著那本用來累積愛意與扣分手帳本的舒悅窈,軟語問,“這樣可以嗎?”
舒悅窈正好寫到最末,將筆隨手一擲,手帳本就大大方方的攤開放著,舉起兩隻驗.孕棒對光眯著眼睛端詳片刻,感慨道,“可以啊,我桃就是牛逼plus。”
晏檸橙靦腆地笑笑講,“沒有,照著畫而已,我幫你收拾東西吧?”
在收拾前,兩個女孩子現在客廳演了出無劇本的狗血話劇。
聞落行在家裡安裝了監.控、且在她的手機中加了gps定位,舒悅窈早知道,並未戳破過,但晏檸橙的臥室與畫房沒有。
現在這些都變成了巨大的舞台。
能共同分享一個吸管飲料的人默契十足,半個眼神就能知道對方意思,不需對戲。
晏檸橙抱膝坐在沙發上,癡癡望著衛生間的方向,發呆五分鐘後舒悅窈衝出來,麵露難色,無措地呢喃著,“怎麼辦桃桃,我懷孕了。”
“啊?”晏檸橙把耳朵揉得發紅,難以置信問,“什麼?”
攥著驗.孕棒的指骨泛著青白,晏檸橙起身,跌撞得握住舒悅窈的手腕,顫抖著抬起,低頭又抬頭,霎時間花容失色。
“你、你、你。”晏檸橙急了就口吃,好不容易說完,“想怎麼辦?”
舒悅窈聳肩,無所謂回,“看我心情,想留就留,不想留就打,車到山前必有路,總好過生在個不幸的家庭裡,從小看爹媽爭吵不休吧?”
八點檔到高..潮迭起時總是這個劇情,兩人罵罵咧咧地和看過好幾部,橋段信手拈來。
爽了嗎?
爽了就行。
反正晏檸橙和舒悅窈都要離開,身後洪水滔天,也算聞落行的,他活該。
舒悅窈收拾出的東西很多,聞落行在錢方麵沒有虧待過她。
拍出史上最高價格的粉紫鑽石、與價值連城的克什米爾矢車菊藍、粉橙色帕帕拉恰……都被扔在桌麵。
手帳本與有市無價的祖傳玉鐲並排放著。
晏檸橙替好友收拾著豎琴海豹的抱枕與玩偶,滿滿當當地塞了整個行李箱。
最後舒悅窈環顧滿是她生活痕跡的主臥,偏頭伏耳對晏檸橙小聲講,“等下幫我裝個針.孔攝.像頭。”
“為什麼……要裝啊,你還放不下嗎?”晏檸橙藍瞳微眯,小小聲問。
“不。”舒悅窈笑了下,“我想知道,我走後,聞落行會是什麼表情,如果能看到他痛苦難過的話,可以相對增加我無聊時候的快樂。”
晏檸橙鬆了口氣,點頭應允。
舒悅窈行李箱是硬被抱枕玩偶填滿的,限量彩妝填縫,需要多餘外帶的僅是一副卷軸。
還差半鐘頭到約定談判的十一點。
她借晏檸橙還沒來得及打包的化妝台化妝,箱子立在手邊,晏檸橙職業病發作,對書畫類充滿好奇心,眨著眼睛問,“我可以看嗎?”
“當然可以。”舒悅窈刷著睫毛膏柔聲應。
晏檸橙小心翼翼地拉開卷軸,是副書法作品。
筆走龍蛇的三個大字“聞落行”,落款的印章是謝邈。
謝邈,舒悅窈最喜歡的書法家,四年前巡演途中心梗意外離世。
舒悅窈有一副謝邈為她寫得真跡,但從不示人,無法懸掛,隻因為上麵寫著聞落行。
晏檸橙對著卷軸怔然發懵,舒悅窈睜著眼睛等睫毛膏乾透,“想問就問。”
晏檸橙沒問,她講了個陳述句,“你是真的好喜歡聞落行哦。”
“你給我把限定詞加上去。”舒悅窈抖著化妝刷上的餘粉,靠近鏡子給自己打高光。
晏檸橙從善如流,“你以前好喜歡聞落行哦。”
舒悅窈沒有再回應她,仔細的對鏡把剩下的妝容畫完。
雨聲急切紛雜,晏檸橙握著那副字發呆。
她忽然聽到句很輕、輕到分不清是不是錯覺的低喃。
“我以前很愛聞落行的。”
晏檸橙照舊送舒悅窈到門口,把她的行李箱推遞出去,留自己掃尾,收拾多餘的殘局。
她把驗.孕棒扔進主臥衛生間的垃圾桶裡,又揉皺、打濕了幾張紙巾掩蓋好,家裡的阿姨是個仔細人,每次收拾時都會有分類,會被發現的。
晏檸橙立在窗前,暴雨滂沱,雷鳴在耳側爆裂。
曾經、過去、從前。
都可以算作世界上最殘忍的詞彙,它們的出現意味著物是人非。
愛是真的存在過,隻不過會消弭殆儘。
至交好友會殊途、青梅竹馬會決裂,斬釘截鐵會被收回,信誓旦旦會被背叛。
人生啊。
手機屏幕泛出幽藍的光,是舒悅窈發來的:[勿念,我桃乖。]
明明自己雜事憂擾,還在要她寬心。
把要處理的事情放到備忘錄裡,條條框框的列好,今宵注定無眠。
潮濕的雨夜使人心生寂寥,晏檸橙忽然有點兒想念林尋舟了。
川中島白桃:[我今晚有事要忙,提前晚安。]
今天之前,晏檸橙與林尋舟都沒有互相問候早晚安的先例,可她這樣想,於是就這樣做了。
幾分鐘後林尋舟回了消息。
Lin.:[辛苦了,我這邊也還沒有結束,等我結束,再來跟你道晚安。]
事事有回應的感覺妙極了。
晏檸橙俯身,額頭貼到落地窗簷,呼吸哈出大片的霧氣,緩了許久後,她直起身體。
指腹沾抹著白氣,劃寫林尋舟的名字,晏檸橙安靜的看著霧散掉,點開手機屏幕,為自己選了個最近的雙數日子。
6月10日。
今晚雷暴,明天林尋舟的行程計劃該已經列明。
而她要預約他的後天,和今後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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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悅窈立在門洞探出的屋簷下等江燼人到,她早開了靜音,電話、短信與微信都已經炸了鍋。
能看到哪條要全看發送時她是否看屏幕,很隨緣。
林尋舟:[有什麼我能幫的上忙的嗎?]
你窈:[有,幫我照顧我桃。]
林尋舟:[照顧桃是我的責任與義務,恕不幫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