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貴均還夾一筷子百葉結,給任東升放在飯上:“東升,吃啊,出工一日,多麼辛苦,肚子肯定餓了,快吃。”
任東升吸了吸鼻子,放開捂住臉的手,臉上幾根手指印清晰,但他捧了碗。
四個人默默吃飯,任東升時不時吸吸鼻子,任貴均還時不時夾一筷子菜給他,沉默裡,也算和諧。
秦凝看起來是在默默扒飯,其實,她緊掐住意念,正留意著身後的圍牆。
這堵牆,就是上回秦凝他們回來生產隊裡做手續買房子,成屹峰和隊長說了,隊長臨時請人來砌的,大約有兩米高,如果要看見對方院子的話,必須墊凳子或者用梯子。
秦凝的意識裡就能感覺,隔著牆,一個成人,搬了張長凳,手裡拿著什麼東西攀上凳子,然後就是要把那東西往秦凝這邊倒。
秦凝猛的回頭,目光注視牆頭,隻等牆那邊的人剛露出半張臉來,她的空間之力迅速就是一擊。
便聽著先是“嘩啦、咕隆”的兩聲,似乎是一大桶水倒入地,再是桶也倒了似的,然後就是“啪”的一聲悶響,應該是人倒了地。
隨即,就是房秀娟的慘叫傳過來:
“啊!……啊!痛煞我了呀!啊!……雪君!不不,喊你姐姐……雪靜!快點來扶我起來……啊!啊!……不對不對!我站不起來了,啊!任東升你個死人!你快點過來啊!我,我好像跌斷骨頭了,啊,啊,痛啊!任東升!吃死你啊,你快點過來啊,我要死了啊!”
任東升埋著頭,隻管默默扒飯,仿佛沒有聽見。
任貴均搖了搖頭,默默把最後幾口飯扒拉進嘴裡,就擱了碗,輕聲說:“東升,要麼,你先回去,倒害你又被罵。”
任東升不出聲,幾口把飯吃了,說:
“爹,不要理她,神經病女人,我怎麼娶了個神經病女人,潑婦!讓她去鬨吧,讓她去喊吧,一日不作就要下雨!不理她!小凝不是說還有西瓜嗎,讓我吃了西瓜再走!”
秦凝暗笑,說:“寶生,好呀,把切好的西瓜都拿出來,給東升叔吃。”
於是,隔壁房秀娟大喊大叫,大哭大鬨,這邊任東升捧住西瓜,隻管一塊一塊的啃。
那邊哭的起勁點,他就啃的快一點,那邊哭的輕點,他就啃的慢點,像是房秀娟在給他伴奏似的。
任東升直到吃的實在吃不下了,才拿手心擦擦嘴說:“那,爹,我過去了。小凝,謝謝你的西瓜啊!”
秦凝對他微笑:“不客氣,東升叔。”
過了一分鐘,便聽見任東升在隔壁大聲罵房秀娟:
“作死你!作死你!作死你也是活該!我不就是給了爺三塊錢嗎?你就躺在地上不起來!你自己摸摸良心,逢年落節,我有沒有給過你娘家錢!你個爛女人!”
房秀娟扯開嗓子大喊著:
“啊,任東升!你個殺千刀!我痛得要死了,你還這樣對我,我不小心滑了一跤啊,你這樣對我,你怎麼沒死在隔壁了呢!啊!快點,你送我醫院去啊!”
“不要作了!你個爛女人,你真當我是贛頭啊,還送你醫院去,我送你神經病醫院去!”
房秀娟的聲音,開始淒厲:“不是啊,不是的,任東升,我不是裝的,我真的爬不起來了,真的啊!啊!”
任東升的聲音,一人惡狠狠:“誰信你!我反正晚飯吃過了,你喜歡躺地下你躺好了,哼!”
“不不,任東升,救我啊,我真的爬不起來,我骨頭斷了啊!雪君,雪君,你,你快點跟你爹講,我真的從那邊跌了一跤啊!”
房秀娟大急,大呼小叫的喊兒子。
便聽見任雪君的聲音,竟帶著點幸災樂禍的、也有點不諳世事的響了起來:
“哦,娘,你好臭啊!爹,娘非要叫我去豬圈裡舀了一勺豬屎,放在那個桶裡,還叫我倒去圍牆那邊,我拎不動那個桶,娘就自己站上去了,可是娘也拎不動,就摔下來了,嗬嗬嗬,爹,娘跌的那個水裡有豬屎哎。”
牆這邊,任貴均和秦凝相互看看,任貴均抿緊嘴歎氣:“真是作!唉!天天換花樣的作!”
倒是寶生偷偷的笑了出來,小聲和秦凝說:“姐,這下,她可真是老豬婆拉屎拉在豬槽裡——自害自了!”
秦凝嘴角勾了勾。
任貴均和寶生,肯定是受夠了房秀娟天天的辱罵,估計以為她又是哭罵一場,秦凝心裡卻明白,房秀娟這一跤,可跌的不輕。
不過,不是她該得的嗎?
秦凝對寶生笑笑:“不理她,我們進去吧,我還要看一看你做好的東西呢!”
“哎,我把阿公扶進去,就去拿。”
寶生把任貴均扶進了屋子裡,秦凝順手把剩的菜和飯收拾了拿進去,輕輕掩上灶間的門,隨隔壁去鬨。
寶生進裡屋去拿東西了,秦凝問任貴均:“舅公,這幾日,阿姨有寫信回來嗎?”
任貴均搖搖頭:“沒有。你阿姨也真是的,回去兩個多月了,也不寫個信來!她不知道我會擔心嗎?”
秦凝心裡緊了緊,嘴上卻安慰說:
“阿姨剛回去,家裡一定很忙,不是還有一位躺在床上的婆婆嗎?老人要是有個身體不舒服什麼的,估計阿姨便沒時間寫信了。”
“唉,不知道呢!我這一直盼著,昨天我還叫寶生去大隊問過,就怕萬一房秀娟使什麼壞,結果大隊的人說了,最近沒有信來。”
老人歎氣,秦凝也埋下頭,一時兩人都不說話。
寶生倒是興頭頭的,拿了一大摞做好的節約領出來給秦凝看,足有百來個:
“姐,這些都是最近我看了你買給我的書,想出來的款式,你看!”
秦凝拿起一個來看,素色的小花紋,做的是這個時代極少見的飄帶領,兩根帶子在前麵打結,很可愛。
還有幾個也很不錯,有的是圓領,有的是尖領,有的還加了滾邊,有的又繡上了一點花。
秦凝指著一個領口上的一朵素色小花問寶生:“這個你繡的?”
“是啊!上回衣麗亞姐姐教我的。”
“挺好看的。”
秦凝誇了一句,看寶生一眼,寶生臉上帶著小驕傲,笑著說:“姐,我還想了好些款式沒做出來呢,我越做越高興呢!”
“嗯,那男式的呢?男式的做了嗎?”
寶生撓頭:“男式的……做了一點點……男式的翻不出花頭……”
“嗯。以後男式的也要做一點的。那這些我拿走了啊。多少個?”
“九十八個。”
“嗯…十九塊六……那,工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