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吃中飯的時候,秦阿南來喊秦凝:“囡,吃飯了,你良保叔燒好飯了。”
“哦,我來了。”
秦凝出來以後,先往西灶間一看,那個男人依然昏睡在炕上,毛玲娣坐在旁邊做手工活,時不時的看看炕上的人,算是守著。
秦凝摸摸下巴,回東灶間吃飯。
現在秦凝家裡,煮飯是肯定輪不著秦凝的,連擺碗筷、洗碗這些都是輪不到她的,許春燕在家,許春燕搶著做,許春燕不在家,許良保搶著做,所以秦凝隻管端起碗來吃就是了。
“姆媽,叔,吃飯了。”
許良保還在灶上拌一份蒸茄子,應著就走過來:“哎,來了,還有一碗蒸茄子。小凝,你和你娘先吃,我給毛玲娣盛一碗飯就來。”
“哦。周彩鳳呢?”
“周彩鳳去找隊長來過了,本來想讓隊長幫忙看看,認不認識這個人,但隊長也不認識。那現在周彩鳳去大隊打聽了,看有沒人知道誰家走丟人的,能不能聯係到人家家裡。她和毛玲娣說好的,輪流照顧一下這個人,就是住,暫時住在我們這,吃……呃,我們給一口……”
許良保看著秦凝的臉色,最後一句都不大敢說,這年月,吃,還是很緊要的。
秦凝點點頭:“蠻好”。便不再發表意見了。
許良保鬆了一口氣,又走過來小聲和秦凝說:“小凝,我給他洗衣服,他衣服裡有兩百塊錢!”
秦凝微微皺眉:“那得幫他收好,等他醒了就還給他,不要讓周彩鳳她們知道了。”
“對,我也是這麼想的。”許良保應了,就挺高興的去給毛玲娣送飯了。
誰也沒想到,這個人,從此就留在了秦唐村。
這人姓郭,似乎叫郭軍還是什麼。
這是這個人醒了以後,唯一告訴秦凝和許良保的信息。
當時西灶間裡,隻有秦凝和許良保在,問他叫什麼,問了好多遍,隻說了一次,含含糊糊的,他便再也不肯說話了。
更不要說有關他身世的事了,怎麼問也不講,要不是他說了一次名字,秦凝都要以為他是個啞巴。
他不講就不講吧,但是,他也不走。
這人頗壯實,兩天後,他就下了炕,黑黑的皮膚,沒啥特點的五官,兩隻不大的眼睛愁苦又茫然的看看四周,就去坐回秦凝家西邊的炕上,或是坐在西灶間門檻上,垂下頭,不說話,不走。
秦凝就去跟周彩鳳說:“我交代你的事,不是開玩笑的啊,這個人說他叫郭軍,彆的啥也問不出來,那你自己去想辦法讓他走啊,否則……嗬嗬!”
這可把周彩鳳給愁壞了。
好心好意的救了個人回來,結果成了尊瘟神,送不走了!
她四處打聽,也沒人認識這個人。
全村的人,但凡和秦凝家有點交往的,都來看過這個人了,但,依然沒有這個人的一點兒信息。
而秦凝,給周彩鳳下了最後通牒,三天,隻能讓這個人住三天,她可還要用西灶間理節約領的呢!
所以,到了第三天,周彩鳳就在秦凝家西灶間裡趕這個人了。
“哎,我說郭軍,我看你也不是個傻的,我好心好意救了你,你死活不說你哪裡的,你這是要乾什麼啊?訛上我了啊?我可跟你說,你這樣,是要害死我的啊,我還要指著這裡乾活賺錢的啊,你做人不能這樣壞啊,彆說啥報答不報答的了,你現在倒是趕緊的走啊,走,走!”
周彩鳳趕他,他依然垂著頭,不動。
周彩鳳拖他袖子,拖不動。
周彩鳳拉住他胳膊,拖動一點,但是挺吃力。
周彩鳳乾脆抱住他身體,使勁的給他半抱半推的挪騰了出去。
四月中旬的日子,雨不下了,周彩鳳出一身大汗,汗濕衣襟,總算,把這個人給挪騰出了秦凝家。
周彩鳳呼呼的喘氣,幫秦凝家把門一關,把這個人留在村巷裡,也不管了,管不動。
她出工去了。
但是,中午出工回來,這個人還在原地,不過他坐著,坐在秦凝家東北角、周彩鳳家西北角的地方。
周彩鳳當沒看見,下午隻管出工。
可是,傍晚放工,這個人還是在原地。
周彩鳳依舊當沒看見。
但是,第二天的傍晚,這個人還是在原地,餓得半死不活的樣兒,周彩鳳不能不管了。
村裡的人笑的笑,說的說,都覺得現在這個事,像個笑話了,認為周彩鳳救了人,沒有把人處置妥當的,大有人在呢,等著看更大笑話的,也大有人在呢!
那可就挑戰周彩鳳的驕傲了!
周彩鳳是誰?是會計娘子啊!她是很驕傲的啊!
她在家想了半天,到底該怎麼辦呢?找人幫忙呢?
她家男人是靠不住的,除了喝酒就是喝酒,小凝……小凝今天不在家,說是去滬上賣節約領了!
聽聽,小凝那個丫頭,都能去滬上了啊,她以後說不定也可以的啊,隻要努力乾活,攀上小凝,說不定她也可以的啊!
對!一定得把這個事情處理好啊,小凝說的什麼,要是處理好了,以後一個月多給她做一百個節約領的活,就算她不出工也有得做!
好,她有主意了!
那幫老娘們,敢笑話她周彩鳳?!
哼!她周彩鳳就是比她們強!她周彩鳳做的事,她們誰也想不到!
秦凝在滬上打了個大噴嚏,抱歉的和蘇瑞說一聲“”,拿出手帕來擦了擦臉,繼續看著蘇瑞撫摸手裡的毛衣。
蘇瑞都顧不上她,隻讚歎著手裡的毛衣,用英文說:
“哦,買達令,這個我也會一點,但是,我沒有足夠的耐心,這個禮物非常漂亮,我很喜歡,非常謝謝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