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好,許春燕升到三年級了,就是胡老師當班主任。
胡老師有多感激秦凝,就有多喜歡許春燕,一個被老師喜歡的孩子,想讀書不好也難,許春燕越來越優秀了,自信又勤奮,胡老師便又選她出來唱歌,甚至不惜犧牲自己的休息時間,也一點一點的教,把自己懂的,都教。
農村孩子加一個農村老師,一開始的時候,你要說會唱的如同天籟,那是不可能的,但是,自信和勤奮可以加分,再加上秦凝偶爾的指點一下,許春燕往台上一站,那小氣勢,頗能唬人。
九歲十歲的小姑娘,嗓子清透而甜美,在加上許春燕積累了這麼久打鼓的舞台經驗,一出場,自信又大方,便在中心小學的文藝彙演中也拿了獎。
陶麗芬知道這個事情以後,她覺得,又找到了感謝秦凝的機會,便讓許春燕在縣城的一次鼓樂隊活動中唱了一次,反響竟然很好,她喜滋滋回來告訴秦凝。
秦凝便乾脆給陶麗芬出主意,讓陶麗芬把幾個打鼓的孩子又篩選了選,組織了一支合唱團,讓許春燕當領唱,就練一兩首像《我的祖國》這樣的經典歌曲就行。
因為出去農村表演,基本上沒有良好的舞台設施,連話筒也沒有的,都是一片空地就開唱了,那在許春燕的獨唱時,用合唱來做背景和鋪墊的話,聲音能更渾厚,場麵更恢宏一些,表演層次也更豐富一點。
效果十分好,《我的祖國》成了鼓樂隊的另一個保留節目。
反正,這個時代,愛國擁軍是最應該的,這歌走哪兒紅哪兒,無數的人跟著一起唱“為什麼戰旗美如畫”,愛國熱情空前高漲,不讓他們鼓樂隊表演這個的,就是思想覺悟不高!
便是這樣,清溪公社的鼓樂隊,不但有氣勢恢宏的鼓樂合奏,還有獨樹一幟的、王妙的腰鼓獨舞,再加上充滿愛國熱情的合唱團,哇!節目豐富多彩,他們出去表演更受歡迎了,得到的酬勞也更穩定了。
這是件皆大歡喜的事,也是螺旋式上升的事,這麼一搞,孩子們有報酬拿,他們的家長就支持,孩子們也得到了肯定,更積極了;
而陶麗芬,又在她的履曆上增加了成績,也更積極了,幾下裡一湊,清溪鼓樂隊都快成農村藝術團了,一到像五一,八一,十一這樣的大日子,那是忙得腳打後腦勺,秦凝便也得幫著她,一起去各地表演。
這麼一來,上回秦凝用五十斤葡萄酒、讓蘇瑞幫忙換回來的兩台針織橫機,就依然擺在秦凝家的西梢間裡頭,沒人去碰過。
秦凝忙到十月的下半個月,總算有空去看看針織橫機。
這個東西,說是機器,其實結構是非常簡單的,隻是兩邊兩塊鋼板斜斜的搭著,上麵幾百隻針,引了線在上麵來回的織,衣片便出來了。
秦凝前世的時候,跟著外婆到鄉下親戚家裡作客,是看見過人家操作的,但現在要讓她自己慢慢的在機器上學習,學會了再教給村裡的婦女……太麻煩了!
秦凝皺眉,默默的又把蓋在機器上的布給蓋回去了。
不行,得找個人來做這個事!
這個人,得是聰明的,但又是忠厚的,以後都隻幫她乾活的,畢竟有了機器,不用多久,針織毛衣就可以拿出來賣了,那可比節約領還要拉風,市場需求也大啊。
那這個人,作為技術骨乾,千萬不能將來出息了,老多人求著了,就自我膨脹得把秦凝給扔了,那她到時候找誰哭去?
現在手頭的人,都各自忙著各自的活計呢,且他們大部分是勤勞有餘,聰明不足,忠厚……那個,更不好說,這個東西又不能試驗,人性最不可試驗,有的是啪啪打臉的痛苦,她可不想做這種蠢事。
那麼找誰好呢?
秦凝挺犯難,一時的想不出來,便把這個事情先擱下了。
她回自己房間,躲進空間,看成屹峰的第四十二封信。
“小凝,我得感謝你。
今天,我們去一個井下勘察的時候,我差點就……嗬嗬,彆怕彆怕,我逗你呢!
其實,人坐在家裡,也是有危險的,對吧?哪兒都有危險,對吧?
我要告訴你的是,當我麵對危險的那一刻,我的心裡,竟然一下子就想起你了!
你貓立著你的大眼睛看我,可凶可凶了!
可怎麼辦呢?我竟然還跟自己說,這麼凶的小丫頭,我得好好的回去,聽你喊我哥!
所以,我得感謝你。
小凝,我這裡,一轉眼,就進入冬季了,冬季我們看似不用去戶外了,但其實,像我這樣崗位,就比較忙碌了,要把礦物樣品不斷的比對和篩檢,各種報告都要出來,我看,我大概不能隔幾天就寫信你了,但是你要知道,我每天都想你。
小凝啊,咱倆談對象吧,這樣,我一定會在危險降臨的時候,怎麼都想著回來,好不好?
你倒是回個信啊,好不好?哪怕你罵我呢,我也想看見你凶巴巴的罵我。
你回個信吧!
一九七二年,十月三號”
秦凝捏著信紙,默默的閉了閉眼睛。
一顆淚,從她白皙光滑的臉上迅速掉下來,她迅速的把信移開,淚掉在她的真絲吊帶裙上,迅速的洇染成了硬幣大的水跡。
她把信放下,走去小竹屋外。
空間裡,永遠的芳草萋萋,鮮花不敗,它們隻是生長,生長成它們一生中最好的模樣,便停留在那裡,等待秦凝的采擷,可秦凝穿梭期間,一朵也沒有采;
前方,月亮河輕輕的流淌,循環往複,沒有停滯也沒有偏離,沒有終點也沒有起點,秦凝隨手的脫了裙子跳下河,蝶泳仰泳自由泳一陣,還是上了岸;
遠處,黃花梨木日趨高大,鬱鬱蔥蔥,華蓋如傘,筆直如站崗的軍人,秦凝在裡頭走了走,最終,停下腳步,輕輕抱住一棵最高的樹。
這一棵花梨木,是最初的種子長成的,彆的樹木,都是他的子孫。
秦凝把臉靠在它身上,木頭粗糙的皮硌得她臉生疼,她卻說:“陪我說說話吧?好不好?”
樹無語。
空間裡,連風也沒有,樹靜默的像石頭。
秦凝的淚,就順著樹皮的縫隙淌下來:“媽媽,我想你了……外婆,我也想你了……抱抱我吧,請抱抱我……”
孤獨,像黑夜般把她吞沒,淚,像洪水般湧出來,可是,樹依然無語。
秦凝緊緊抱住樹,抽泣著說:“我,隻是,偶爾這樣,真的,媽媽,我隻是偶爾這樣……外婆,不要罵我,我隻是偶爾這樣……”
樹,用一生的沉默,堅持著,留在它自己的世界,不願意介入人類的感情。
這空間,每一樣,都是蓬勃的生命,卻每一樣,都永遠隻在自己的世界。
所以,繁花似錦處,是孤獨;溪水涔涔流,是孤獨;綠樹茵茵下,還是孤獨。
秦凝抱住樹,痛快淋漓的宣泄自己心裡突然而至的孤獨,再回去,看著桌上的信。
她提筆,頓了好久,才寫下:
“回來吧,哥,你要是平安回來,我們就談對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