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晚,秦凝睡得挺好。
倒是一大早,就被秦阿南在外頭叫醒。
天還沒大亮呢,秦阿南在秦凝房間外頭拍門,興奮得像孩子般的喊:
“囡,囡,快起來,哎,快起來看啊,哎,你項家舅舅在隔壁鬨呢,帶了好多人,快來看啊!哎呀,這下有好戲看了!”
秦凝迷迷糊糊的睜開眼,聽著門外的話,拿起枕頭邊的懷表看了看,才五點半。
她立刻跳起來:“這麼早?舅舅怎麼這麼早就來了?”
項大元不覺得早。
昨晚回來,老婆和她說了秦達家的事,項大元連夜就開始準備。
先是人員的準備。
家裡除了身體有病的兒子兒媳,彆的人全部出動,包括女婿。
另外,他又特意叫了村裡幾個特彆要好的人一起,總共男男女女有二十多個人。
然後就是器具的準備,扁擔,繩子,籮筐,所有召集來的人都是人手一份。
這麼多人,走在村巷裡很有氣勢了,項大元很滿意,他等這一天等了很久了。
年輕的時候,妹妹項小玉嫁了個男人,咋一看還好,畢竟家裡就是一個寡母,帶著一個兒子一個姑娘,農村裡,這樣的家庭算是人口簡單的,妹子嫁過去,應該能少些口角之分。
那時候,項大元父母都健在,家裡情況也不錯,妹妹的嫁妝也是農村裡數得著的。
誰知道,一個女子嫁的是人是畜牲,要等過著日子才知道。
項小玉嫁過去沒幾年,生了個女兒,婆婆就百般刁難,項小玉月子裡落下了病,一直不見好。
那些年,項大元家情況也差了,父母相繼的病故,孩子相繼的出生,孩子還有病,項大元夫妻起早貪黑的辛苦,也不夠還生產隊債的,自己的家很快就破落了,對項小玉那邊,也疏於照顧。
生活,甚至沒有給他們一家鬆口氣的機會,隻是為了活著,就已經很辛苦了。
似乎轉眼的,項小玉就去了。
窮人,連悲傷的資格都沒有。項大元夫妻聽聞消息,也隻能到妹妹家來吊唁一下,便急匆匆的回去,家裡的孩子還在生死線上,等著和生產隊借錢去住院呢!
項大元總覺得,項小玉的故去,秦達一家要承擔責任,要是能好好的給項小玉看病,項小玉也不至於那麼年輕的就去了。
可是能怎麼辦呢?人死不能複生,活著的人卻還要努力活下去,這項小玉還有一個孩子留著呢,要是他這個當舅爺的去鬨的太凶,他們對孩子不好,不也是害了孩子嗎?
項大元選擇儘力沉默,隻提醒了秦達一句,要是孩子死了,項小玉的嫁妝就要拿回去,他這樣做,是唯一能讓秦達一家忌諱的事了,他隻盼著秦達一家能善待孩子。
這些年,日子似乎過得很慢,每一天,他們一家都在掙紮;但日子又似乎很快,一轉眼的,孩子們雖然磕磕碰碰的,但好歹都長大了;
偶然的,他聽說,小玉的孩子也要攀親了,但同時,也聽說,小玉的孩子被半送半賣給了隔壁。
他氣啊,但更多的是愧疚。
他一個沒有顧好外甥女的舅舅,他能說什麼呢?
他去看了,覺得外甥女現在挺好,他對於秦達一家的行為,再次選擇了沉默。
因為,秦達一家不是好相與的,外甥女家孤兒寡母的,兩家相鄰著,他要是去鬨一場,最終,吃虧的應該還是外甥女那邊。再說了,外甥女大了,到了攀親的年紀,要是鬨得不堪,影響今後外甥女的婚配啊!
誰知外甥女還挺本事,不但自己過得好,連帶著還幫襯項大元家也過起來了,孩子們的病,聽說隻要有錢,大醫院都能治好,今後說不定還能有孫輩,項大元真有一下子神清氣爽的感覺,也不知道對外甥女多麼的感激。
現在,外甥女派人來一說,秦達一家竟然還有不祭奠項小玉的打算,那什麼,還有天理嗎?
新仇舊恨一起算!
反正現在外甥女攀著親了,那孩子啥都順著外甥女,他這個做舅舅的還擔心啥!
這次,他要當一回真正的舅爺!
項大元帶著人、帶著器具,浩浩蕩蕩的到達秦唐村,不過才淩晨五點多。
之所以這麼早,一個是他要趁著社員們沒出工,讓大家都看看秦達家醜惡的嘴臉,另一個是他帶的人也不能耽誤了回家出工。
二十多個男男女女把村巷震的山響,震得各家雞飛狗跳,震得秦達一家從床上爬起來一看,立刻就嚇著了。
秦達衣服還沒穿好,結巴著喊項大元:“大,大舅哥,你,你這是做什麼呢?”
“喲!喊誰大舅哥呢?你那個舅子是個瘸子加贛頭!你看清楚,我腿腳好著呢,腦袋也帶著,我不是你大舅哥!”
項大元說的瘸子加贛頭,是莫桂花的娘家哥哥,先天智商低,後天小兒麻痹症,所以莫桂花娘家也是窮得叮當響。
秦達尷尬的笑著,驚恐的看一眼村巷裡的人,說:“看你說的,大舅哥,你,你也是我大舅哥!你,你這,這些人是乾什麼呀?”
項大元大力的啐他:
“呸!我這帶著人上門來了,你才記得我是你大舅哥啊?這些年,你可曾當我是大舅哥?按理,小玉雖不在了,可小玉是你原配,你後娶的女人,得把我們那兒當娘家敬重,可你們有嗎?
你們還悄不聲的把小玉的孩子賣了,你們是人嗎?虧我看在孩子的份上,一直忍著你,你卻當我們是死的!竟然還敢跟人揚聲,以後不再祭奠小玉,你自己說,你是不是畜牲不如?
哼!這樣也好,你做了初一,我就能做十五,既然你們是這麼想的,那你和我們就沒有任何關係了,這既然沒關係了,小玉的嫁妝,我就好拿回去了!我今天就是來搬嫁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