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凝心裡歎了一口氣,從對秦達家的各種想法裡收回來,回答任貴均:
“他啊,到現在還隻知道怪彆人,認為什麼都是彆人的錯,那這輩子就沒法子過好日子了。”
任貴均點點頭:“就是啊,早知今日何必當初,自找的。”
這時,許春燕一手抱著小弟弟,一手拉著大弟弟走了過來。
女大十八變,許春燕已經十四歲了,除了皮膚帶著農村人的黑紅,五官是很好看的,這小姑娘嗓子好,拉住兩個弟弟的手教導著說話,聲音脆甜:“七斤,石頭,喊大姐姐呀。”
秦凝昨天忙得都沒顧上和許春燕說話,這時就把小弟弟石頭抱在懷裡,和許春燕說:“春燕,昨天忘了問你了,你初中畢業了,考沒考哪兒的高中了?”
許春燕笑了笑,乖巧又懂事:
“姐姐,我考了,咱們公社沒有高中,我考到梅陳高中了。可上學有點遠,我爹不放心,想讓我彆去了。再說了,咱們家現在承擔生產隊婦女的手工活收發,娘又要顧弟弟,雖然有雲香孃孃幫忙,可家裡還是忙不過來,既然爹不放心,那我還是在家幫忙吧。”
一聽這話,秦凝就皺眉:“你去看你爹得空嗎?要是有空,把你爹喊來,現在就去。”
許春燕看著秦凝的臉色,有些不安的走開了,一會兒,許良保係著圍裙過來了:“小凝,怎麼了?”
秦凝抱著小弟弟石頭站起來,臉色認真的說:
“良保叔,我這回來了也是忙得沒時間和您說話,可是春燕讀書的事兒,我怎麼也得跟您說一下。
剛我問了,春燕一會兒說遠一會兒說忙的,我覺得都不是理由。雖說上學是很遠,路上來回是會不放心,但讀書還是要去的,可以去問問能不能住校,或者附近誰也去梅陳高中念書,就每天搭伴去。
家裡要是實在忙,忙到要春燕不去讀書呆在家裡幫忙的份上,那,我就把收發的活讓給梁阿妹做了。
咱們不能因為賺錢,耽誤了春燕讀書,賺錢的機會有得是,讀書機會卻不是一直有的,女孩子也有自己的一輩子要過,不能隻是讓她在家裡顧著弟弟們啊。”
許良保大手在圍裙上搓著,黑黑的臉有些紅,撓頭說:“沒,小凝,我沒說讓春燕在家看弟弟,就是梅陳中學遠,我,我有點不放心。”
許春燕咬了咬唇,也幫著父親說話:“姐姐,爹沒說讓我在家看弟弟,是我,我自己說的,我看娘辛苦,我才自己這麼想的。”
秦凝臉色沒鬆動:
“春燕,以後,可彆這麼想,你記得姐姐跟你說過的話嗎?你要是有不能知道對錯的事情,就要想想姐姐是怎麼做的。姐姐自己有兩個孩子,不也是忙?可姐姐還要讀大學呢。
為什麼?就因為咱們農村人,隻有讀書才能改變自己的命運,也隻有讀書,才能看見更大的世界。
娘忙的話,就讓你爹彆去隊裡出工了,咱出錢買工分就是了,現在政策都鬆動了,咱們家又帶著村裡的婦女做手工賺錢,就算良保叔買工分不下地,也不會有人說什麼的。”
許良保皺眉,看著秦凝一會兒,小聲說:
“唉,小凝你不知道,就怕人家說,說我香客趕出和尚(意同於鳩占鵲巢),說我入贅來了,吃的用的都是秦家的,還儘知道顧自己的女兒,上回我就聽著人家說我呢……我……,小凝,我是入贅的,春燕,畢竟姓許呢……”
秦凝聽不下去了,沒等他說完:
“良保叔啊,日子是咱們自己過的,彆聽那些嚼舌根婆娘的話!春燕姓許怎麼了?姓許她現在也在咱們秦家,也跟著我叫娘是娘啊!良保叔,那些話不用在意,隻要春燕能讀書,就給她讀!你和我娘不是說,我是大女兒不出嫁的嗎,那我在這個家就有發言記權,是我說的,就讓春燕去讀書,以後誰再嚼舌根,你告訴我!”
許良保咬了咬唇,憨憨的笑起來:“哎,行,我聽你的,那,開學就讓春燕去讀。”
廚房有人喊許良保,許良保大聲答應著,向秦凝歉意的笑一笑,急匆匆走了。
秦凝又和許春燕說:“春燕,你以前還跟我說過,要當老師的呢!人有夢想,就不能輕易放棄,姐姐等著咱們家也出一個老師呢!”
許春燕垂著眼睛默一會兒,抬眼甜甜的笑:“姐姐,我知道了,我會好好讀書的。”
秦凝又囑咐一聲:“嗯,彆的沒什麼,上學放學路上確實要小心,如果有什麼事耽誤了,就讓人送一送,回頭咱們家給人家謝禮就是,記住啦?”
許春燕猛點頭:“記住了。對了,姐姐,有個事忘了跟你說了,就是秦耀軍,有一回路上看見我,跟我說了一句話,當時他湊過來講話還嚇我一跳呢!”
村裡的人大多姓秦,有的人還有大名小名,秦凝一時記不起來許春燕說得是誰:“秦耀軍?哪個秦耀軍?”
“就是槍斃鬼的侄子啊!”
這個標簽實在太特彆了,不會有人記不起,秦凝一下子就知道了:“哦,對,我一時都想不起來了,他找你說什麼?”
“他就說了‘謝謝你姐’四個字,就跑了。”
秦凝眼珠子轉了半天,說:“哦,我大概知道什麼事了。他現在讀書了是嗎?”
“嗯,讀書了,就是咱們家給梁主任那邊放了錢,給咱們生產隊的孩子讀書,他才有得去上學了。”
“嗯,他說的,大概就是這件事了。行了,我知道了,這個事,不用放在心上,還有,以後儘量彆說他是槍斃鬼的侄子吧,他,會有他自己的人生。”
“好,姐姐,我知道了,你聽,是不是小妹妹們在哭?”
兩人正說著話呢,房間裡傳來了孩子的哭聲,秦凝啥也顧不上了,立刻進了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