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九功回來了,就沒有旁的奴才說話的餘地了,因而康熙一問,梁九功就站出來說道,“回皇上,是四福晉來了,奴才過來的時候正好遇上,就在門口侯著呢。”
康熙皺著眉頭問道,“從胤禛發病到現在幾天了?”
梁九功小聲說道,“六天了。”
康熙沉默了。
六天,也就是說從塞外到京城,跟從京城到塞外的人,全都是馬不停蹄,晝夜不息才能做到。
“先叫四福晉進來。”康熙放下手裡的奏章歎了口氣說道。
梁九功“哎”了一聲才轉身退出去。
等康熙見到靜嫻,真是被她的樣子驚住了。
隻見靜嫻披頭散發的,臉上厚厚的一層浮灰幾乎叫人認不出眼前的人是誰。
若不是她身上穿著一身女裝,幾乎叫人以為這是哪家的漢子。
靜嫻身後跟著的幾個侍衛也都是灰頭土臉的,仔細看看都能看得出來,每個人身上都帶了傷。
不是旁的原因,就是騎馬磨出來的傷口,每個人手上都破了皮,走路也能看得出來,腿腳不怎麼靈便。
可即便如此,靜嫻也一直挺直著脊背,像是無人能夠打倒的勇士。
梁九功把人帶進去就退到一邊當了壁花。
康熙原本還想要說點什麼,但見到靜嫻的樣子之後反而什麼都說不出來。
他低下頭沉默了一瞬才說道,“既然來了,就過去看看老四吧。老四那裡就交給你了。”
靜嫻點了點頭,聲音有些乾澀的說到,“請父皇放心,兒媳一定會好好照顧我家爺,我家爺……他一定不會有事的。”
靜嫻從康熙那裡剛剛離開,就在不遠處看見了自家的倆兒子。
弘暉跟弘昀兩個人就等在禦帳外麵。
倆人一見靜嫻出來,就快步走上前來。
“額娘…”弘暉隻叫了一聲,聲音就哽咽起來。
靜嫻上前兩步,一手摟住兩個比自己還高的兒子,輕輕拍打著兩人的後背小聲說到,“不怕,額娘來了。”
倆孩子畢竟年紀小,平日裡看著再怎麼穩重,遇到這種大事,心中也還是沒底。
好在現在靜嫻來了,倆孩子心裡有了依靠,也就能夠把心底的恐懼發泄出來。
靜嫻任由兩人把心裡的感受發泄出來。
又過了會兒,靜嫻才摸了摸兩人的腦袋說道,“好了,額娘還要過去看看你們阿瑪,你們兩個好好呆著,等額娘瞧過了你們阿瑪再說。”
倆人這才不再做小兒狀。
胤禛的帳篷已經挪到了離禦帳最遠的地方,靜嫻帶著兩個孩子橫穿過整個營地才來到胤禛的帳篷邊。
畢竟是康熙營地,哪怕是帳篷,其實也都跟房子差不多,外邊圍了一圈,就相當於是個院子,裡麵也分裡間外間。
靜嫻過來的時候,院子裡就坐了兩個小太監正在熬著藥。
蘇培盛陪著幾個太醫,不知道在說著什麼,估計是在說胤禛的病情。
院子裡邊除了胤禛住的帳篷,兩邊還有幾個小帳篷,估計是給太醫跟伺候的人住的。
幾個伺候的奴才,臉上顯得有些無精打采,靜嫻心裡也都理解,畢竟時疫是重病,說不好四爺哪天就去了,而且他們這些伺候的人,離著四爺這麼近,也不定哪一時就跟著染上了。
要是四爺能治好那還好說,若四爺真的治不好了,他們這些跟著伺候的,估計沒幾個能夠活下來的,全都得跟著陪葬。
所以這些個奴才心中沒了希望,活著跟個木頭一樣,也算是情有可原。
雖然明白這個道理,可是靜嫻心裡還是不舒服。
這會兒,正好蘇培盛轉身,一眼就看見了從外麵進來的靜嫻。
“福晉!奴才給福晉請安了。”一邊說著一邊小跑著過來給靜嫻行禮。
靜嫻衝他擺了擺手,“行了行了,起來吧,這幾天多虧了你伺候爺,現在我來了,你放心。”
進了院子,靜嫻就把兩個孩子攔在外邊,“你們倆我還有彆的吩咐,就不要跟著進來了,到時候進來了就不好出去了。”
弘暉跟弘昀一滯。
弘昀還想再說什麼,弘暉反而伸手攔了他,“額娘,我跟弟弟會聽話在外邊的,您有什麼吩咐就說,我倆肯定能給辦好……還請您……”說到這裡弘暉歎了口氣,“還請您一定要把阿瑪帶出來。”
靜嫻點頭,“放心好了,你們阿瑪的命,沒有我的允許,誰都拿不走。”靜嫻說的斬釘截鐵。
蘇培盛這會兒還有些不敢置信,跪在地上愣著呢。
靜嫻打發了兩個孩子,轉過頭來問他,“爺在哪兒。”
蘇培盛這才反應過來,確實是福晉來了。
“福晉請跟奴才來,爺就在裡邊。”說著這會兒腿腳也利索了,麻溜的站起來,領著靜嫻就往裡邊走。
帳篷裡邊半點聲音都沒有,幾個伺候的奴才都輕手輕腳的,就怕萬一鬨出點聲音來,再把床上的人給驚醒。
四爺躺在床上,就這麼幾天,整個人就像是縮水了一樣,臉上乾枯蠟黃。
靜嫻輕輕的走過去,胤禛的呼吸聲微不可聞。
不知道是不是心有所感,靜嫻剛在他床邊坐下,胤禛就睜開了眼。
不知道是不是還沒清醒,胤禛看著臉上還帶著些迷茫。
等看清了身邊坐著的人,他的眼睛裡才露出一絲驚訝來,隨後眼神便柔和下來,靜嫻看著他,胤禛的神色溫柔的像是能滴出水來。
“你怎麼來了?”雖然是問句,語氣裡卻帶著一絲肯定,像是知道這人肯定會來。
靜嫻輕輕的說道,“你都病了,我怎麼能不來,你安心養病吧,其他的事情都交給我。”
自從生病之後,雖然隻有短短六天時間,可是對胤禛來說卻像是過了漫長的幾十年。
胤禛一度以為自己的生命就要留在這裡了。
他得的是時疫,這麼個病,在這個時代跟天花也是不相上下的,能闖過去的概率連十之一二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