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絲還在細細密密地向下落,水泥台階上有一高一低兩道身影重疊在一起。
十幾米之外的小店正在播放一首老歌,低沉的男聲伴著不太平穩的電流聲一起傳來,是楊宗緯的那首《洋蔥》。
“如果你眼神能夠為我片刻的降臨/如果你能聽到心碎的聲音/沉默地守護著你沉默地等奇跡/沉默的讓自己像是空氣”
……
時間好像靜止了幾秒。
祁安沒太聽懂他話裡的意思,手指不自覺戳了戳掌心,有些懵地看向那雙深邃的眼睛。
這裡的光線本就差,他的眼眸比之前還要深不見底。
男生讀懂了她表情中的疑惑,薄唇動了動,丟下兩個字。
“臟了。”
“……啊?”
也許是下午在車裡悶了太久,腦子昏昏沉沉不清楚,今天她反應好像格外遲鈍。
男生倒是出人意料地耐心,停在半空的手向下指了指。
祁安疑惑地低下頭,才發現褲腿和腳踝處被那輛摩托車濺上了好多泥點,布料被未乾的水痕泅成深色。
眼睫微微動了下,緊攥的指節也跟著放鬆,祁安從他手裡接過紙,抿了下唇角,聲音不大:“謝謝。”
他抬眸看了她一眼,大概算是回應,然後乾淨利落地轉身走進雨幕裡。
男生身高腿長,步子又大,挺拔落拓的背影沒過多久就消失在視線裡。
可祁安的思緒還停在原地。
她低頭看向掌心裡的紙巾,是超市裡很常見的款式,熟悉的綠色包裝,還帶著若有若無的香氣。
所以說——
他隻是為了過來給自己送一包紙巾嗎?
可他實在不像是樂於助人的性格。
祁安怎麼也沒能想通。
半乾不乾的泥點最難處理,祁安蹲著身子,弄了好久才勉強擦乾淨。
口袋裡的手機震動兩聲,是之前那個女生發來的消息。
【鐘靈巷85號。】
揉皺的紙巾被扔進垃圾桶 ,祁安在街邊攔下一輛出租車,和司機報上地址。
……
目的地比她想象中還要偏,司機在巷口停了車,告訴她裡麵的路窄,開不進去,隻能送到這裡。
付過錢後下車,小巷盤根錯節地交叉在一起,像是看不見儘頭的迷宮,祁安艱難地拐了十多分鐘,才終於看見那個有些老舊的路標,藍底白字寫著85。
電線杆旁站著一個女生,緊身吊帶配超短裙,一頭很有個性的波浪卷發,眼影閃片和眼線暈在一起。
“你就是那個來看房子的?”似乎是等得有些不耐煩,她的臉色並不怎麼好看。
祁安點點頭:“不好意思,路上耽誤了一點時間。”
女生嘖了聲,轉身朝著裡麵走。
祁安提上行李,加快跟上她的腳步。
穿過一條漆黑的長廊,房子隱藏在一座破舊的閣樓之後,鐵門上生了斑駁的鏽跡,看起來已經有很多年頭了。
女生從口袋裡翻出鑰匙,推開門,一股濃重的黴濕味撲麵而來,祁安下意識皺起眉頭,掌心蓋在鼻前掩住。
房間內采光並不好,隻有一個白熾燈還在工作,微弱的光亮勉強讓人看清裡麵的構造。
白色的牆皮成塊脫落,依稀可見黑色的黴點,外頭的雨還沒有完全停,天花板上滲進來的水珠濕濕答答滴在地上。
房間很小,設施也簡單,單人床旁邊放著一張棕色的木製書桌,上麵亂七八糟堆著雜物,廚房和狹窄的陽台合為一體,地上散著兩截不知道從哪裡來的電線。
女生帶著她在各處簡單轉了下,沒來得及說更多,一陣手機鈴聲將空氣裡的安靜打破。
電話接通,她語氣裡多了幾分撒嬌的意味:“哎呀你急什麼,不是說好了嘛,半個小時之內肯定回去。”
“好啦好啦,彆催,我現在就走。”
鑰匙被隨手撂在玄關處,鞋跟與地麵碰出的噠噠聲逐漸消失。
隻剩下祁安茫然地看著眼前這一切。
角落的垃圾桶裡堆著不知放了多久的外賣盒子,難聞的食物氣味引得飛蟲成堆聚集,嗡嗡聲吵得人心煩。
她在原地站了會兒,拿出手機給錢舒榮發了條消息報平安。
【媽媽,我到了。】
等了好久還沒看見回信,祁安看了下時間,有些晚,怕收拾不完,便放下手機攤開行李箱。
她帶過來的東西並不多,也沒什麼好整理的。
隻是房間裡灰塵很重,雜物也多,清理起來實在是個大工程。
書桌衣櫃上的積灰被擦淨,擱在一旁的手機亮了下,祁安擦乾手拿起,屏幕上卻隻有一條瀏覽器推送。
聊天框依舊空蕩蕩的。
錢舒榮沒回。
本以為是她在忙,可不經意點開朋友圈,發現就在十分鐘前,她還分享了一張圖片。
看起來是在某個高檔酒店享用晚餐。
……
大概是舟車過於勞頓,叫人精神脆弱,又或許這寂靜的夜太像溫床,滋生著情緒瘋漲。
被告知轉學的那天她沒哭,真正離開臨舟的時候她也沒哭,但就在這一刻,那張照片就像是銀針一樣,在心口的位置戳破一個小口,委屈如洪水般湧了出來,滾燙的眼淚氤在眼眶。
肩膀仿佛被壓上了千斤的重量,祁安承受不住地弓起身子,最後無力地跌坐在地上。
纖細的雙臂環住膝蓋,臉埋在臂彎裡,後背兩塊蝴蝶骨凸起,肩膀小幅度地抖,唇肉被咬到發紫。
祁安其實一直都不太明白,事情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從她有記憶開始,媽媽就對自己非常冷淡。
那個時候爸爸和弟弟都還沒有出事,他們也曾是其他人眼中羨慕的美滿家庭,隻有媽媽,她很少笑,也很少和自己親近。
最開始爸爸還會耐心地開導她,說媽媽就是這種性格,她也一直相信,媽媽是愛自己的。
可她為什麼要一次又一次地拋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