逞強(2 / 2)

雨溺 殊晚 8121 字 2024-03-26

推開那扇玻璃門,空氣裡裹著濃重的消毒水味,所見之處都是冰冷的白色,護士推著裝滿藥瓶的推車腳步匆匆,車輪與地麵摩擦碰撞出悉悉簌簌的聲音。

陳澤野把人領到等待區的長椅上,雙手按在肩膀上,盯著她的眼睛囑咐:“在這好好坐著等我。”

“不許偷著跑。”

祁安低頭揪著袖口,聲音很低地答:“知道了。”

陳澤野又看了她兩眼,算是勉強相信她的話,轉過身快步走過去排隊掛號。

祁安不知道自己在想什麼,不受控製地去看他的身影,少年穿著白色校服站在隊伍裡,神色還是一如既往的冷淡疏離,但看見前麵那位頭發花白的老爺爺弄不清楚掛號流程後,又彎下腰很耐心地一步步指引。

她覺得陳澤野其實沒有大家口中說的那麼可怕,好像也沒有那麼難以接觸。

消化內科人不多,很快便叫到他們的號。

祁安本想讓陳澤野在外麵等自己,但還沒來得及開口,他先一步推門帶著她進去。

輪班的是個四十多歲的阿姨,抬頭先是瞥了陳澤野一眼,又瞥了眼乖乖坐在椅子上的祁安,才問她是哪裡不舒服。

祁安把自己的情況說了下,她的症狀太典型,甚至不用做那些複雜的檢查就能斷定。

醫生在電腦上敲了幾行字:“你這毛病應該挺久了吧。”

祁安點點頭:“嗯。”

“小姑娘不要總為了減肥就想著節食。”醫生皺了皺眉頭,似乎對她這種不愛惜自己身體的行為不太滿意,“不好好吃飯,等到把胃餓出問題,後悔都來不及。”

祁安沒反駁什麼,抿了下嘴唇說自己知道了。

最後開了好幾個她叫不上名字的藥,還要留在醫院吊兩瓶水才能走。

“這藥一定要按照說明書按時吃,可不能再怠慢了。”

祁安剛準備道謝,身後沉默許久的陳澤野卻突然在這個時候開口,很有禮貌地問:“請問平時還有什麼需要注意的嗎?”

“有啊。”大概是覺得他比患者本人還要上心,醫生又多說了幾句,“一日三餐都要按時吃,飲食要清淡一點,生冷辛辣的都不要吃,儘量不要熬夜,保持良好的生活作息。”

“好的。”陳澤野笑了下,“麻煩您了。”

輸液室在二樓,是一個不大的小屋子,裡麵沒有床,隻有一排排狹窄的折椅。

護士幫她把針管固定好,又把輸液速度調得慢了一點,臨走時叮囑她:“要是有什麼事就叫我。”

祁安說了聲好,又溫聲和她道謝。

陳澤野在旁邊盯著輸液管看了會,確認沒什麼異常才問她:“怕麼?”

祁安先是愣了下,然後反應過來,他應該是在問自己一個人打針怕不怕。

她搖搖頭:“不怕。”

“行。”他了然地撂下一個字,直起身往外走。

屋子裡隻剩下她自己,四周特彆安靜,祁安看著身旁那個白色塑料袋,三盒藥就要一百多塊,幾乎要趕上她一個禮拜的生活費。

加上正在輸的這兩瓶藥,不知道又要花出去多少。

輸進來的藥液有些涼,她從小體質就差,女孩子皮膚又薄,沒過多久手背上的血管就呈現出一片青紫色,看著有些嚇人。

她垂著眼盯著那片淤青發呆,唇肉不自覺被咬得有些痛。

思緒漸漸飄得有些遠,想了很久也還是記不起來,上一次被人帶著去醫院是什麼時候l。

初二那年冬天,臨近十二月,天氣冷得嚇人,家裡的暖氣因為沒交費被切斷,呼出的白氣打著旋兒地飄在空氣裡。

錢舒榮連續半個月都沒回家,那個時候她還沒學會做飯,每天隻能隨便找點東西填飽肚子。

有一天晚上,因為吃了小半碗涼掉的麵條,胃脹疼得格外難受。

家裡沒有可以吃的藥,她痛苦地蜷縮在床上,發絲被冷汗打濕黏在額頭,痛意順著胃部向上蔓延到每一寸神經,身下的床單被她揪得一團糟。

呼吸一下比一下輕,她撐著最後一口氣撥通了錢舒榮的電話。

聽筒裡傳來冷冰冰的機械音,短短幾秒好像有一個世紀那麼漫長。

“嘟”一聲,電話被掛斷了。

生理性眼淚不爭氣地往外流,視線也變得模糊不清,她顫抖著手不抱希望地再次撥了出去。

但還沒撐到接通,她直接疼昏了過去。

直到第二天下午她才恢複意識,迷迷糊糊地從旁邊摸到手機,看見錢舒榮發了一長串消息。

不是關心,是責備。

責備她的不省心與不懂事,半夜還撥電話過來打擾,不讓她好好休息。

這些瑣事已經被她藏在記憶深處很久了,本以為不會在意,但不知道是不是生病的時候情緒更加敏感,鼻尖湧上一股酸意,眼眶也跟著變得濕潤。

陳澤野從外麵進來的時候,看見的就是這樣一副場景。

小姑娘孤零零的窩在角落的鐵椅上,身上那件大號校服襯得人更小更瘦弱,隻露一截纖細的手腕,臉色蒼白蒼白的沒有一點血色,垂下來的黑發散落在肩頭。

她低著頭不知道在想些什麼,眼眶紅了一圈,像是街邊沒有人要的流浪小貓。

還是受了天大委屈的那種。

心口倏地一緊,陳澤野快步走過去。

祁安聽到腳步聲後下意識抬頭,看見是他以後微怔了幾秒,她不太想讓他看見自己現在的狼狽,用另一隻沒打針的手胡亂去抹眼淚。

“你——”

“怎麼哭了?”音節剛說出口就被他打斷,陳澤野看見她手背上那片青腫,眉頭皺的更深,“疼得更厲害了嗎?”

像是想起了什麼,他忽然輕歎了一口氣:“是我的錯,剛才沒和你說清。”

少年低沉的聲音像是電流般敲進耳膜裡,他繼續解釋:“我隻是去買點東西。”

“沒要把你一個人丟在這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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