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五,一周裡的最後一天。
陰雨天也壓不住周末來臨的激動,距離放學還剩下五分鐘,教室裡已經有不少人收拾好了書包。
傍晚五點十五分,鈴聲準時敲響整個校園。
鐘思琦撕開一根棒棒糖,空氣裡彌散著甜絲絲的橘子香,她回過頭問祁安:“安安,學校附近新開了一家書店,要不要和我一起去?”
祁安那時候還在和最後一道物理題較勁,黑色筆尖不小心寫出一個錯誤的公式,她輕輕勾掉,搖了搖頭:“下次吧。”
“今天我有事。”
“好吧。”鐘思琦沒多追問,在她臉上輕輕捏了下,“那你要注意安全呀。”
“放心啦。”
分針轉過三格,喧囂由近及遠消散,校園徹底陷入靜默。
最後一筆結束,祁安收拾好東西從教室裡出來。
這一周黎北都浸在陰雨中,陳舊小鎮蒙上一層煙塵,這陣雨雖是停了,但烏雲還密不透風地籠在天空上,像是散不儘的濃墨。
一場秋雨一場寒,短短幾天,溫度一降再降。
祁安站在公交站旁,風順著衣領往裡灌,籠著校服外套的手不自覺緊了緊。
橙黃色的公交車出現在視線裡,再次確認過路線無誤,她才掃碼上去。
車上人很少,隻有後排坐著幾個上了年紀的老婆婆,司機用方言問她要在哪一站下車。
祁安說是西津街。
之前她找機會問了下溫溪亭有關租房的事情,她說小鎮太偏,沒人會用那種租房的app,中介大多也都不靠譜,房主一般都會把租房信息貼在路邊的廣告欄。
祁安有心留意,可小鎮的房價遠比她想象中貴得多,那幾年物價雖然還沒膨脹,但大部分房主都要求一次性付清一整年的房租,就算是最偏僻的地方,一年也要一萬多塊。
對於當時的她來說,實在是一筆天文數字。
好不容易找到一個價格在她接受範圍內的房子,祁安沒再猶豫,立刻打電話和對方約好今晚看房。
天色徹底暗了下來。
路口不巧遇上紅燈,車輛緩停,祁安頭靠在玻璃窗上,目光有些渙散地落在外麵。
街角有家不太起眼的便利店,門口放著的霓虹燈箱晃眼,祁安也被吸引著多看了幾眼,忽然看見櫥窗裡站著個穿著黑色T恤的少年。
挺拔瘦削的身影和記憶中那道有幾分像,腦海中不自覺浮現出一個名字。
真的是他嗎?
可下一秒,答案呼之欲出。
不是。
因為她看清了那人手中拿著的葡萄味汽水。
陳澤野不喝這個的,估計是嫌太甜。
他都喝烏龍茶。
玻璃門從裡頭推開,先是露出一雙白色的球鞋,視線循著向上,房簷下儼然一張陌生的麵孔,樣貌不及他出眾,身上的氣場也比不過十分之一。
那僅存的三分像在這一刻全部清零。
後知後覺有些惱,祁安垂下眼簾,怪自己這也能認錯。
發動機轟鳴聲重新響起,紅燈轉綠,街景飛速向後倒退,模糊著連成一片。
可祁安的思緒仿佛被按下了暫停鍵,還留在某處。
想了許久,她給自己扯了個借口,估計是幾天沒見麵,記憶有了偏差。
從那天在醫院分彆之後,陳澤野一次都沒在學校出現。
轉給他的藥錢被自動退回,消息也是石沉大海。
難道真的出事了嗎?
要不要發個消息問問。
指腹停留在聊天框上方遲遲沒有動作,閃電猝不及防將天空撕開一道口子,雷鳴敲打在耳膜上,祁安猛然在胡思亂想中驚醒。
她搖搖頭,覺得一定是最近發生的事情太多太亂,所以她總容易這樣分心。
車輛緩緩停下,司機提醒她到站。
這邊的位置遠比鐘靈巷還要難找,荒涼到讓人懷疑是不是來錯了地方。
小路兩旁雜草叢生,祁安心驚膽戰地往前走了十多分鐘,才看見房東說的那個地方。
暗灰色的小樓飽經風霜,潮濕的石牆爬滿青苔,花花綠綠的噴漆在上麵留下各種各樣奇怪的圖案。
周圍其他建築都已荒廢,這處顯得更加搖搖欲墜。
祁安給房主打電話確認了下,她說自己還有三分鐘就到。
然而過了一刻,姍姍來遲的身影才出現在視野。
來人是個五十多歲的中年女人,裹著一件破舊的紅色風衣,枯黃的卷發淩亂,襯得麵色更加不善。
她快步走到祁安身邊,睨了她一眼:“你就是那個要看房的?”
身上的煙酒氣味有些重,祁安下意識往後退了一步,點點頭說是。
“行吧。”
女人帶著她進去,祁安總覺得有些不放心,乾脆提前打開了手機錄音。
樓道裡散發著垃圾腐臭的味道,窗口的玻璃不知去向,冷風肆虐地灌進來,感應燈時明時滅,帶著滋滋電流聲。
兩道身影在三樓停下,女人在口袋裡翻了好半天才找到鑰匙,然而推門進去後,祁安發現房間裡的布局有些奇怪,門口放著的幾雙鞋也明顯預示著這裡有人居住。
“這是群租房哈。”房東打了個哈欠解釋,抬手指向最裡麵的那扇門,“你要租的房間在那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