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雪崩(2 / 2)

雨溺 殊晚 12313 字 2024-03-26

仿佛打通了身上某處穴位,祁安終於還是沒忍住,滾燙的眼淚掉下來,砸上陳澤野的手背。像是火山噴發後的熔漿,極其侵略地將他吞噬。

/>祁安把從前的事情講給他聽。

從初二開始,往後長達三年的時間裡,她一直遭受著校園暴力的折磨。

那年寒冬好像特彆漫長,臨舟溫度低的嚇人,祁安背著書包從教學樓裡出來,腳步踏上雪地,走到一半才想起來忘記把英語課本帶回去。

那晚的作業剛好要用到,她便折身回到教室,這個時間按理說人已經走光了,所以她沒怎麼多想就把牆上的燈摁亮。

"誰啊?要死啊!"同班的孔詩詩正在和男友親熱,莫名被打斷,語氣非常不爽。

祁安被這突如其來的聲音嚇了一跳,後背僵直,尷尬地說了句抱歉,連忙轉身跑走。

她平時性子靜,話又少,存在感基本為零,所以這次撞破沒人放在心上。

可三天後的早自習,事情不知怎麼就敗露,班主任把早戀的兩人叫到辦公室,學校對這方麵抓得很緊,處罰也重,孔詩詩被停課兩周。

這也是噩夢的開始,想起那個傍晚,孔詩詩不管不顧把所有罪名都放到祁安頭上,哪怕解釋了無數次也沒有用。

孔詩詩家庭條件好,小姐妹也多,祁安很快便被孤立,此後陷入無儘的折磨。

她們肆意撕壞她的作業本,將她關在衛生間裡潑冷水,還會把各種惡心的生物殘蟲放進她的書桌。

她們表麵裝出友好模樣挽上她手臂,卻在看不見的地方,將她腰側和大腿擰出淤青。

在學校的每一天都是煎熬度日,仿佛置身於牢籠,祁安失眠的毛病也是在那個時候出現的。她討厭黑夜也討厭白晝,未來對她來說就像是一片沼澤,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會深陷其中。

好不容易捱過中考,本以為能等到結束,沒想到孔詩詩不惜轉學也要和她同校。

命運總是喜歡在可憐人身上開玩笑,孔詩詩高一入學後看上隔壁班的一個男生,偏偏那人在高調追求祁安,於是這場欺淩變得更加浩蕩難耐。

祁安也曾經天真以為會有人阻止這場暴力,也嘗試過找人傾訴,可錢舒榮根本不在意她的死活,老師也隻會苦口婆心讓她好好和同學相處。

掙紮無果,走漏風聲後隻能換來更殘酷的教訓。

“之前在冬令營的那次,也是她們把我關進了洗手間裡。”祁安臉上掛著花裡胡哨的淚痕,眼睛紅腫一片

,鼻音很重地低聲抽泣, “還有身上那些水,也都是她們倒下來的。”@無限好文,儘在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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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不起,我當時沒和你說實話。”嘴唇被咬的發白,發絲也淩亂,她還在不斷道歉, “我不是故意要騙你的,隻不過……"

“彆說了安安。”陳澤野把人用力摟進懷裡,衣衫被她的眼淚沾濕大半, “我從來沒因為這個怪過你,你不要自責。"

那晚他們倆就擠在樓上的那張小床上,但祁安睡得還是非常不安穩,眉頭緊緊皺著,眉宇間有撫不平的裂痕。

短短幾個小時,她迷迷糊糊醒了三次。

每次醒來都會驚起一身冷汗,額前的碎發被黏得胡亂,臉色如紙一般的蒼白。

陳澤野在旁邊摟著她,瞳仁被夜色點染的濃黑,他幫她把汗擦掉,又不厭其煩地在她耳根那裡親著安慰,告訴她不要怕,夢都是假的,自己會在身旁一直陪著。

天快亮的時候,他給江馳逸打了個電話,讓他費心幫個忙,把這事調查清楚,所有的幕後黑手都要找出來。

江馳逸聽完事情後臉色也很沉重,咬牙罵了幾句臟話,他知道祁安在陳澤野那裡有多重要,讓他彆衝動也彆做傻事,祁安的情緒要緊,剩下的事都交給他處理。

校園暴力讓人深惡痛絕,轉過天回校,班級裡的同學都很關心祁安的情況。

鐘思琦眼圈紅紅,緊握住她的手: “安安,你還好嗎?”祁安沒有力氣笑,隻能搖搖頭: “我沒事。”“你騙人。"鐘思琦說著說著眼淚就掉下來了,抽抽噎噎哭得很凶, “我好心疼你。”

難熬的長夜終於捱過,接下來的幾天看似風平浪靜,那個號碼沒再發過來任何消息。

但祁安還是渾渾噩噩,就像是暴風雨襲來前的寧靜,那句遊戲反反複複在耳邊回蕩,她猜不到是什麼意思,隻覺得頭上好像是懸了一把刀,不知道哪一天就會猛地刺下來,叫她頭破血流。

陳澤野想儘辦法哄她開心,可效果真的很差,祁安就像一個任人擺布的布娃娃,吃飯洗澡重複著生活,眼神空洞地沒有半點人氣。

看她這樣,陳澤野自己的日子也並不好過,他每時每刻都在想,為什麼這些痛苦不是他來承擔。

這把刀,終於還是在周三的時候刺了下來。

那天黎北的天氣很糟糕,氣象台連續發布多條暴雪預警,英語老師因病請假,早上兩節數學課連上。

暖氣烘著滋生睡意,複雜的導數與幾何讓祁安覺得腦袋都要鏽住。陳澤野看她無精打采氣壓太低,拉著她到樓下的小操場上散心。

前夜的風讓乾枯的白樺樹枝全部折斷,零零散散飄落在地麵,灰色的石牆更加頹糜,祁安想起之前很在意的那個問題。

“春天真的還會來嗎?”

“會啊,怎麼不會。”陳澤野沒有半分猶豫,把溫熱的白桃牛奶放進她手裡, "等到這場雪過去,春天很快就要到了。"

他們在校園裡漫無目的逛了很久,等到再進班的時候,祁安卻敏銳察覺到裡麵氣氛的不對勁。各種各樣複雜的目光不約而同放在她的身上,裡麵夾雜的那種欲言又止讓人感到很不舒服。

陳澤野當然也注意到,擰眉帶著戾氣把人擋在身後,護短的意味很嚴重。

最後還是溫溪亭悄悄傳過來一張紙條: 【安安,學校論壇裡的帖子,你看見了嗎?】

半個小時前。

黎北一中的校園論壇上再次爆出一條匿名帖子,發帖人是剛注冊的新號,語言直白不加掩飾,直指高二年級某位女生的母親其實是第三者,為了錢財和地位插足彆人的婚姻,不僅如此,還多次挑釁原配,以至原配氣急病重,命懸一線躺在病床。

下麵附帶各種偷拍來的照片,打扮精致的女人貼在西裝革履的男人身邊。

帖子裡雖然沒有直接點出那位女生是誰,但給出的暗示信息足夠模糊暖昧,說她是上學期才來的轉學生,又說她拿過年級第一名。

祁安將照片從頭翻看一邊,牙齒磕著唇瓣,指尖陷進掌心軟肉。上麵的人確實是錢舒榮。

再加上之前在臨舟的所見所聞,她居然連半個反駁的字都說不出。

這下連帶著先前那些風波也被一並翻出,受害者有罪論高高掛起,不知道是誰先帶頭起哄,說怪不得會被霸淩被欺負,這中賤貨的女兒根本不值得人同情。

周圍人看她的眼光好像一下子都變了。

沒人會在意事實的真相,有色眼鏡一旦戴上便很難摘下,他們隻喜歡站在道德的最高點俯視眾生。

雪崩前的每一片雪花

都不無辜。

儘管帖子很及時被刪除,可這件事情的發酵速度遠比想象中更快,雜七雜八的議論夾雜在一起,滾雪球般越來越大,怎麼壓都壓不住。

與此同時,那個陌生號碼久違發來了新消息: 【遊戲終於開始了。】【體驗怎麼樣啊?好玩嗎?】【還有更有意思的呢,我們慢慢來。】

祁安甚至沒有力氣把這幾句話讀完,手指脫力般鬆開,啪嗒一聲,手機摔在地上掙紮熄滅。

她的精神狀態本來就很脆弱敏感,現在更是雪上加霜,學校裡的議論聲大到可怕,就連課間去洗手,身後都會有人在指指點點。

短短半天的時間裡,流言已經傳到瘋狂的地步,甚至有人開帖討論,說起她和陳澤野的這段戀愛。

【1L:說實話,當時他們倆談戀愛,我就覺得非常奇怪,陳澤野不是對女生從來都不感興趣嗎?】

【2L:加一加一,我也這麼認為,而且很久之前就有人說過,會不會是這個女生有點手段,現在看來...】

【6L:哎呀這還用猜嗎?有其母必有其女你們懂不懂呀,那些勾引人的手段她從小就看著長大,潛移默化也能學會的呀。】

【10L:我覺得還是彆有這麼大惡意吧,前段時間的視頻你們都忘了嗎,她也挺可憐的……1

【15L:這有什麼好可憐的,說不定之前她就是因為搶了彆人男朋友才遭到報應的,畢竟是轉學生,從前什麼樣誰知道呢?】

【16L:真沒想到啊,她平時看起來溫溫柔柔的,私下玩得這麼花。】

鐘思琦第一個要氣炸,指尖劈裡啪啦敲在鍵盤上打字回罵: “什麼啊。”“這幫人嘴巴怎麼就這麼臭,能不能給自己積點德。”

“安安你千萬彆聽他們瞎說,他們都吃飽了撐的沒事做,都有毛病。”

祁安像是行屍走肉一般趴在桌子上,她真的太累了,肩膀上好像壓了千斤重,沒力氣管也沒力氣聽。

討論還在繼續,上一秒帖子剛剛被刪除,下一秒卻又有新的跳出來。

直到上午十—點。

論壇首頁突然蹦出來一條新帖,話題中心的另一位主角實名出現,語氣冷硬,每一個字都是在偏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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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段戀愛關係中,從頭到尾都是我主動。】

【是我先動心,是我追的她,也是我死纏爛打讓她做我的女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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