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舊的日曆被扔在地上,三月已然過半。
廣播發出接觸不良的滋滋電流聲,女主播正在進行天氣播報,新一輪冷空氣再次降臨黎北,伴隨著強降雪與冰雹。
今年春天好像不會再來了。
廢棄破敗的地下室裡,潮意彌散橫生,發黴的石牆上飛蟲聚集雜亂,塵埃顆粒在空氣中肆虐翻滾著。
角落中的女孩臉色蒼白如紙,腦袋斜靠在冰冷的牆麵上,被打濕的發淩亂,身上那件白色棉服沾滿斑駁與肮臟。
微弱的光線順著半封閉的窗戶縫隙中擠入,落在她緊皺的眉目之間,卻無法讓人感受到半點溫度。
眼前是一片看不到儘頭的黑,暗色仿佛是會吃人的怪物,祁安困頓於桎梏中無法掙脫,隻能眼睜睜地看著那片暗色逼近,然後將她完全吞噬淹沒。
轟——
遠處的廢墟坍塌,灰霾四起。
祁安掙紮著睜開眼睛,發現自己手腳全被捆住,黑色爬蟲在麵前大搖大擺經過,粗糙的麻繩粗暴地勒住細膩皮膚,留下一圈狼狽的紅痕。
寒意順著毛孔一寸寸向內蔓延,痛意也在快速擴散,呼吸一下比一下更重,喉嚨充斥著難以忍受的腥鏽。
對未知環境的恐懼迫使祁安攥緊衣袖,過於用力的關節泛起灰白,她牙齒死死咬在唇瓣上,儘量控製自己不要發抖,將情緒壓抑收攏進琥珀色瞳孔中。
意識逐漸恢複清明,很明顯她現在遭到了綁架,心臟幾乎要從嗓子眼裡蹦出來,但她還是告訴自己要冷靜,胸口隨著深呼吸急速起伏。
她屏住呼吸打量四周,完全陌生的場景,腳下堆著雜物與垃圾,被打濕的廣告紙上字跡模糊不清。
祁安在腦海中飛快思考著對方的身份與目的,可線索就像是一團亂麻般糾纏乾擾,根本找不到半點頭緒。
破敗的大門被踢開,視線裡出現一道高大的身影,逆光位置看不清麵孔,祁安出於本能地向後蜷縮。
“呦。”輕佻的一聲響起,對方目光看過來,“醒了?”
他輕嘖了聲,語氣字音中透著幾分失望:“還以為那點迷藥就能直接要了你的命呢。”
“不過也對。”來人惡狠狠地笑了下,“這麼輕易就讓你死了的話——”
“實在也是便宜了你這條賤命。”
沉悶腳步帶動浮塵,光影交錯變換,那人的模樣也跟隨動作逐漸暴露在眼前。
腦海中閃過一個名字,和不好的記憶一起湧入,祁安眼眸瞪大,眉頭緊蹙:“陸睿誠,怎麼是你?!”
“看來你們學霸的記性確實是不錯。”被叫做陸睿誠的男生從口袋裡摸出根煙,半蹲下在她身前,“沒想到過去這麼久,還沒把我忘了啊。”
殘留的藥勁還沒完全褪去,祁安呼吸急促:“你想乾什麼。”
陸睿誠嗤笑一聲:“這不是和老同學敘敘舊麼。”
祁安態度冷淡,眼裡的厭惡不加掩飾:“我想我和你並不
熟。”
“是麼?”
吐息間的煙氣近距離噴灑在臉上,引起生理性的反胃不適,祁安皺眉想要偏頭躲開,卻被他大力捏住下巴,粗薄蠻橫地禁錮。
“躲什麼啊?”陸睿誠手勁兒很大,皮膚很快被攥出紅痕,烙鐵燒灼般的痛,“你瞧不起老子啊?”
“陸睿誠。”
祁安咬緊牙關,從齒縫裡逼出幾個字來:“你到底為什麼要把我綁到這裡?我明明和你無冤無仇......”
“無冤無仇?”這幾個字仿佛戳到了他心中的暴力開關,陸睿誠一把扯住她頭發,重重磕在牆角處,暗紅色的血沾染白牆,他啐了口,“老子媽都讓你們逼死了,你怎麼敢說無冤無仇的?”
虛汗順著額角觸碰傷口,祁安痛得說不出連貫的話:“你媽媽......我不認識啊......”
“不認識?”陸睿誠掌心又掐上她脖子,雙目猙獰,“那錢舒榮你總該認識吧?”
祁安耳邊嗡的一聲,思緒空白幾秒,不好的想法如炸彈般爆開,覆水難收。
“要不是她去勾引陸博容,還不要臉地跑到我媽麵前挑釁,她怎麼會情緒激動導致病發,又怎麼會搶救無效最後去世?”
“還敢說這一切和你們沒關係?”
陸博容就是陸睿誠的父親。
也是他們臨舟附中人儘皆知的、那位捐過兩棟樓的陸總。
但祁安和陸睿誠的恩怨還遠不止這些。
高一入學那年,開學不過兩個月,祁安因為長得漂亮,學習成績出眾,在年級裡收獲了不少討論度,追求者漸多,陸睿誠也是其中一個。
當時他的追求高調且轟烈,用那些最爛俗的方法砸錢,各種名牌禮物接連不斷往祁安所在的班級送。
但祁安拒絕得很徹底,從始至終,她都沒有過半點鬆口。
富貴人家的公子哥,從小受慣了溺愛與追捧,以為有錢便能橫行霸道,沒想到卻在祁安這裡碰了一鼻子灰。
接二連三遭受拒絕後,陸睿誠惱羞成怒,教唆身邊人用儘手段去教訓、去欺辱。
祁安那時候所遭受的校園暴力,除了被孔詩詩為難,還要承受著陸睿誠那幫人的頑劣捉弄。
所以當她再次看見他之後,才會有那般驚恐的反應。
血液中翻湧著涼氣,祁安想起那次父親忌日,她回到臨舟的家中,在鄰居那裡聽到的流言蜚語。
——“肯定啊,你們沒聽說嗎,她最近攀上了個大老板,姓什麼來著。”
——“哦對了,姓陸,背景好像挺硬的,聽我兒子說,給他們實驗附中捐過兩棟樓。”
當時她不是沒有過懷疑,可最後還是安慰自己說,也許一切都隻是巧合,上天不會這麼接二連三地把她捉弄。
現在看來,一切都是她太天真了。
原來扭轉命運的齒輪,在那一刻已經開始轉動。
再無回頭之路。
“你說當時老子追了你
那麼久,在你身上花了那麼多心思,你卻不知好歹說什麼都不肯答應,整天一副清高樣兒。”
陸睿誠在她臉頰上拍了拍,“現在看來都是裝的吧,是不是骨子裡和你那個婊子媽一樣下賤啊。”
他半眯起眼,居高臨下地審視著她:“怪不得你那男朋友對你那麼上心呢,估計也是你靠著這點手段勾引上來的吧。”
祁安大腦短暫空白了秒,心臟猛然向下墜去,牽扯出難以承受的痛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