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知道,他已經在農場呆了將近三年多了。
將近四十歲的中年男人,終於在這一刻垂下了頭顱,沉默地往麥地前進。
來到麥地,麥子一浪接一浪,田野上的風格外涼爽。
徐海文有些喪,在麥地裡找了個角落一屁股坐下來。
這幾年在農場磨礪,當初的大學教授已然沒了往日裡的各種講究,隨隨便便就坐在地上,顯然已經習慣了莊稼漢的日常生活。
瞅了瞅遠在麥地邊上的兩個農場乾部,徐海文撿了塊碎石頭,開始在地上草草默寫曆史課件,出乎意料的,臉上慢慢又恢複了精神氣。
“老徐,楞著乾什麼呀?”周恒低聲道。
“怎麼?”徐海文回過神。
原來不知在何時,周恒已經悄悄蹲在麥地裡搓起了麥子,就連王建明那小子都自顧自找了個隱蔽的地方偷吃麥子。
眼下梁隊長還沒來,另外兩個農場乾部離得也遠,周圍的人都暗搓搓躲在麥地裡偷偷搓著麥子充饑。
今年的收成似乎很不錯,相比去年和前年的情況,已經好了太多。
周恒把已經搓好的一把麥子遞過去,“老徐,吃不吃?給你的!”
“吃!”徐海文忙不迭雙手接過來。
搓好的麥仁粒粒飽滿,嚼起來非常筋道,有股沁入心底的植物清香。
眼前麥浪滾滾,不同於往年的稀稀疏疏,麥香彌漫,生機漸顯。
徐海文嚼著麥粒,忽然就笑了。
他想,接下來的日子,可能真的會慢慢好起來了。
饑荒的陰霾開始散去。
田野裡,豐收的喜悅順著風飄了很遠很遠。
—
那一邊,梁繼民趕著去麥地裡視察,瞅見賀鳴堯和他身後的生臉孔,心下了然。
“說吧,找我什麼事?”
賀鳴堯把提前準備好的介紹信遞給他。
“梁隊長,這是我表弟,專門過來看我的,估計要在我這裡住好幾天,我來和你報備一聲。”
紀晟及時走上前打招呼,儘力表達著友好的氣息,“梁隊長,我是紀晟。”
梁繼民上下打量了他一眼,繼而低頭仔細看介紹信,最後瞟見了右下角明晃晃的紅色公章,果然沒有起任何疑心。
農場裡時不時就有人過來探親,坐著火車搖搖晃晃七八天,帶著包裹千裡迢迢跑過來,就是為了來看看這裡的家人。
梁繼民也習慣了這種事情。他算是一個很好的農場乾部,向來對底下的人寬和,不搞那些疑神疑鬼調查舉報的風氣。
隻簡單看過了介紹信,再加上有賀明堯開口說話,他也沒有多想。
“你小子,總算有個親戚過來探親了,”梁繼民把介紹信遞了回去,“給,介紹信收好了,待會記得去農業大隊的辦公室登記一下。”
賀鳴堯心底隱隱鬆了一口氣,不動神色收好介紹信,點頭道:“我知道,我待會就去。”
“不對啊,”梁繼民這才反應過來不對勁了,“我問你,你這親戚,是不是沒走正門?”
不然人都已經進了農場,他才剛知道呢。
“……對,他沒走正門,”賀鳴堯解釋道,“中午閒著沒事,我就出去溜達了一圈,正巧在農場外麵碰見他了。”
“好啊,你小子,我就說,總覺得哪裡不對勁?你又出去亂跑!啊?是不是又想關禁閉了?”梁繼民氣得伸手遙遙指了指他。
轉頭又和紀晟說道:“不是我多管閒事,既然你大老遠過來看他,那就趁著這個機會好好勸勸這小子,讓他在農場裡好好乾活表現!彆老是想著偷奸耍滑,一天到晚都想著跑呢。”
紀晟:“…………”
賀鳴堯反駁道:“梁隊長,這就是你冤枉我了,這大半年我都好好呆在農場乾活呢,我可沒跑。”
梁繼民瞪了他一眼,語氣恨鐵不成鋼。
“賀鳴堯啊賀鳴堯,你彆以為我不知道你的心思,我也是為了你好。事不過三,你再跑一次,再被逮回來了,當著場長的麵,我想保也保不住你了,明白嗎?”
聽到這話,賀鳴堯低垂著眸,擋住了眼底暗藏的狠戾。
他哪裡是被逮回來的?
去年八月底,賀鳴堯好不容易爬上火車回了京都,還沒踏進家門,就被他那後娘趙佩珍派了兩個士兵扭頭給送了回來。
害得他在農場經曆了一個畢生難忘的冬天,親眼目睹身邊的人一個接一個閉上眼。
賀正毅那老頭知道他兒子差點餓死了嗎?
賀鳴堯受不了死亡籠罩的沉重陰影,更不想死了被人隨便埋到荒灘,待到多年以後,墳前還要被一堆惡心的所謂親人打擾。
冬天那麼冷。
他硬是拖著虛弱的身軀一步一步走進了沙漠。
賀鳴堯閉了閉眼,儘力沉下心神,眼底藏著森森寒意。
他低頭握住自己的左手腕,光潔的皮肉上看似什麼都沒有,仔細端詳下來,卻隱約能夠看清一個狼形輪廓。
那是他活下來的秘密。
賀明堯冷靜道:“梁隊長,你先去忙,我和表弟叮囑一些事情,待會就去大隊辦公室登記,忙完了這些事,我再來麥地裡乾活。”
梁繼民提前警告他:“早點來啊,彆拖拖拉拉的,我就在那邊等著你小子呢。”
“我知道,梁隊長,你放心。”
看著梁繼民走遠,賀鳴堯當即收了笑臉,臉色陰沉沉的,如同陰天烏雲密布。
紀晟莫名地有點慫。網,網,大家記得收藏或牢記, .報錯章.求書找書.和書友聊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