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個月的時間恍然而過。
韶安市的冬天格外冷,鵝毛大雪紛紛揚揚。
臨近年關,家家戶戶都忙了起來,百貨大樓早早貼出公告,糕點白糖不要票,瓜子糖塊不限購……大清早便有婦女老太出了門,來到百貨大樓門口排隊,隻等著開門爭相搶購。
街道辦事處發糧票時,更是喜氣洋洋,“大家看好了啊,兩斤的細糧票,每家每戶都有份,算是這個月的額外供應!專門買餃子麵的!”
有人笑問:“豬肉攤子啥時候開啊?等著剁餃子餡呢!”
“明天!早上八點!記得早點去排隊!”
“好嘞,記住了。”
紀晟站在人群中間,沉默地領了糧票和其他票券,抬頭瞥見發糧票的那個餘大姐,又克扣了周乘風的細糧票蛋票,麵不改色把那些票券塞進了自己口袋。
周乘風依舊沒吭聲。
紀晟心情不爽,見了這一幕更是忍不住冒火。自從賀鳴堯遠去邊疆當兵,整整三個月音訊全無,隻有最初發過來的一份寥寥幾字報平安的電報。
前兩天,紀晟收到了一張薄薄的彙款單,一百八十塊,算是賀鳴堯當兵的津貼,及其豐厚,也不知道那隻大狗子做了什麼,三個月就能領到這麼多錢,連祁謙都連連驚歎。
紀晟收到錢,原封不動地放進小金庫。
他現在不缺錢,更不缺糧。年底鄉下分糧,楊滿倉那邊給紀晟送來了沉甸甸的細糧,分批送了兩次,總共六百斤,玉米麵豆麵白麵應有儘有。
當初在楊家村幫忙打死了六隻野豬,換來的報酬已經足夠多了。
有了這批糧食,紀晟接下來更是低調,出門在外從不露富,說話也不再像從前隨心所欲。
他的身份已經被人查了,連黑市都不敢再去,再加上和賀鳴堯鬨脾氣,紀晟忍著不去聯係他,早就憋了一肚子火。
現在看著街道辦事處的這個餘大姐,身形微胖,眉眼樸實,左看右看,臉上都寫著憨厚兩個字。
憨厚的餘大姐負責發放糧票,月月都要克扣周乘風的油票蛋票,紀晟仔細觀察了好幾次,才發現那些克扣的票券統統進了餘大姐的口袋裡!
紀晟和周乘風是鄰居,平時糧店副食品店排隊買糧,有時候紀晟早上賴床起晚了,都是周乘風幫忙排隊的。
紀小少爺隻要趕在八點之前,拎著背簍,急匆匆跑去周乘風那邊插隊就行了。插隊這種事,一回生兩回熟,紀晟早就把臉皮丟了,誰讓其他人也找熟悉的左鄰右舍插隊呢。
眼見著餘大姐又欺負周乘風,紀晟低調/憋屈了三個月,一肚子火沒處發,這次徹底爆發了。
紀晟冷著臉,站在餘大姐跟前,伸手道:“拿出來。”
餘大姐愣了下,“什麼?”
周乘風也沒反應過來,拉著紀晟道:“怎麼了?你的糧票不是領了嗎?”
紀晟沒理他,抬頭說:“憑什麼周乘風的蛋票油票全讓你拿走了?文件上都說了,不拿群眾一針一線!餘大姐,你們街道辦事處沒讓你學習那些會議精神啊?你的思想態度是不是有問題啊?要不要我專門找你們領導問一問?”
紀晟說話語速快,劈裡啪啦說了一大堆,包括周乘風,在場的所有人都傻了。
半晌,周乘風總算回過神,連忙拉著紀晟往後退,賠著臉說好話,“餘大姐,你彆計較他說的,今兒他起得早,還沒睡醒呢!”
“誰沒睡醒了?”紀晟嗆聲,今天他非要把心裡的火全部撒乾淨了,“餘大姐,你最好把塞進口袋裡的那些油票蛋票交出來,咱們各退一步,誰也不吃虧!”
餘大姐愣住,下意識矢口否認:“什麼油票蛋票?紀晟同誌,說話要講證據!”
紀晟樂了:“證據就在你的口袋裡!所有人親眼看見了,你當大家都是瞎子啊?”
“誰看見了?你說?你給我指出來!我倒要看看,哪個人會和成分差的壞分子混一塊?”
此話一出,除了紀晟和周乘風,其他街坊鄰居不約而同往後退了兩步。
周乘風垂下眼,擋住了眼底的諷刺,當初周家風光時,這些人哪個不是上趕著巴結他的?結果現在倒像是躲瘟疫,個個都怕和他扯上關係,誰見了都能踩他一腳。
紀晟回頭看過去,所有人又往後退了幾步。
熱心的老太太離他近,小聲勸道:“小同誌,彆鬨騰了,領了糧票快回家吧。”
紀晟和長安街的其他住戶一向不來往,但平時在街上見得多了,多少也混了個臉熟。老太太對紀晟的印象不錯,不想看著他因為周乘風的事情,反而把自己的好日子毀了。
周乘風也拉著紀晟,“走走走,知道你今天心氣不順,回去給你送一個烤紅薯。”
這話是故意說給餘大姐和其他人聽的。
沒有人敢出來指證,餘大姐笑了一聲,眼睛輕蔑地瞥向紀晟。
“紀晟同誌,你年紀小,我不和你計較。隻是我勸你好自為之,少和某些人來往,免得將來連累了自己,連媳婦兒都娶不著。”
最後這句簡直戳到了紀晟的痛點!
他辛辛苦苦養的大狗子可不就是跑了?整整三個月不和他通信,杳無音訊,隻有前兩天寄來了一張冷冰冰的彙款單,什麼都不說,談對象有個屁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