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骨碌坐起來,老大忽然咋咋呼呼來這裡有找什麼事?於解放可在家呢,他沒那麼大膽子來挑刺吧。而且他這些年挺好的啊,忽然間這是乾嘛?
飛快的穿上衣服,出去後果然是老大兩口子。一看她出來了,老大居然要給她跪下,被於解放抬腳攔住。
“有話說話,彆來這一套。”
老大踉蹌一下,開口帶著哭腔。“絲絲,救救我吧。救救我。”
“我救你什麼?”
老大急慌慌的從兜裡掏出一張化驗單:“縣醫院說我得了不好病,我……我是不是要死了?絲絲你那麼能耐,你不能見死不救啊。”
絲絲接過化驗單仔細看,一分鐘沒說話老大就急的不行。不是於解放在一旁,他又要給跪下。
“以前都是我不對,都是我不好……”說著話,老大抬手給了自己倆大耳刮。這幾下絲毫不是做戲,打完臉頰通紅一片腫了起來。
“求求你救救我,你救救我。我以後啥都聽你的,你說咋咱就咋。”
老大得絕症了?老頭老太看不懂化驗單,望著絲絲滿臉緊張。到底是自己的親兒子,有摩擦歸有摩擦,可他要真的得病要死,那作為父母怎麼可能不擔憂不難過。
老太太緊張的手都在哆嗦:“絲絲、”
絲絲抬起頭來,所有人的目光全集中在這裡。“這是哪兒做的化驗?”
“縣醫院啊。咋,不對嗎?”
“這是女性的化驗單,根本不可能是你的。”
“咋能不是我的呢,明明是我的啊。人家說是我的。”
“重新去化驗。”
絲絲沒問他哪兒不舒服,也沒說坐下給他檢查。既然懷疑的是化驗單,那就重新去化驗。否則說出什麼懷疑的話來,我才是白生氣。
“絲絲、我這……”
絲絲將化驗單遞給他:“這個肯定是拿錯了,你要不信就當我沒說。”
老大看她轉身走了,自己拿著化驗單愣在了當地。有心想把絲絲拉回來問問,可於解放站在旁邊他頓時停住了動作。
老太太推他一下:“愣著乾啥,趕緊再去醫院檢查一遍。”
老大媳婦嘟囔:“都檢查過了,再檢查不得花錢啊。”
老大回頭怒瞪著他媳婦,這回生病讓他看清這女人的嘴臉。錢,又是錢,老子一天天的乾活,生病了你就這麼嫌棄?
老太太從箱子裡拿了二十塊給兒子,這時候了當娘的沒跟他計較以往那些破事。而且他這幾年確實還不錯,不像前些年那麼賴。
“去檢查。”
“娘、”
老大一個大老爺們眼眶紅了,滿臉羞愧。他以前那麼混賬,可父母從來不跟他計較。如今生了病,媳婦都嫌花錢,老母親二話不說給他錢讓他看病檢查。
“快去,檢查沒事就放心了。”
看兒子走了,老太太滿臉擔憂。絲絲洗漱完,看老母親欲言又止的,沒讓她為難,自己主動開口。
“初步估計可能是胃潰瘍,不是什麼要命的病。”
老太太默默吐出一口氣。“幸好,幸好。”
老大重新去了縣醫院檢查,結果是胃病。養著,彆勞累,吃的軟和些。回家跟媳婦說了,結果當天做的就是硬邦邦的窩窩頭。兩口子在家打了一架,砰砰啪啪的,老三媳婦說打的挺熱鬨。
一聽沒大事,老太太也不管了。高高興興過年,就老大媳婦那樣,他自己能收拾得了。
大年初一,老大領著一家子來拜年,跪下恭恭敬敬給二老磕頭。老大不知道是不是一下子經曆了大悲大喜,這年過的臉上笑容滿麵。給所有未婚的全發壓歲錢。
老三家倆小的接住了,張口不知道該叫啥,抬頭看看媽媽得了指示才喊大伯。而那幾個大的全都拒收了,禮貌的給他拜了個年。
老大出血了,卻發現失去的再也無法追回。裂縫一旦產生彌補豈是那麼容易。大家也就看老人麵兒,喊他一聲大哥、大舅罷了。
過了年絲絲他們都要走,老頭老太早已習慣。家裡啥事有老三兩口子,老兩口隨時有事能找到人。
揮手送彆時老三一家子都在,老大也在,兩位老人完全沒有淒涼孤單的感覺。反而因為倆閨女女婿有本事,再次享受社員羨慕的目光和奉承的話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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絲絲他們因為坐不下,石燕跑去跟大姨坐一個車。到地兒了倆男人先去報到,女人孩子一起回。大院兒門口,看到了熟悉的身影。
跟門衛打過招呼,老兩口提著東西跟著進來。絲絲停下跟他們打招呼,老婦人望著她滿臉的笑。
“姑娘、一路勞累了吧,先回家歇歇。”
絲絲左右瞅瞅,對她這稱呼進行糾正。“要喊同誌。”
“哎,哎,同誌。”
跟著大家一起回家,老婦人一進門將手裡的包打開,裡頭的東西一樣樣拿出來。“姑娘以前最愛吃的粘豆包,還有餃子,你嘗嘗喜歡不。哪兒不合適告訴我,我下回改。”
“您專門跑來給我送這些啊。”
“是。這些年本該是我照顧你的,可我什麼都沒做過。”
不知道老婦人和她生母到底關係好到什麼程度,望著她好像望著自己失散多年的孩子一樣。又是親切又是愧疚。
“還有這個,我給你織的毛衣。你試試看合身不,哪兒不合適我再改。”
中粗線編製的開衫,下方是橙色的,中間搭配白色粉色綠色編出了花型,上方和邊邊用灰色織出壓邊的感覺。整體非常漂亮又大方,看著很上檔次。
絲絲不想拂了老人一番心意,到衛生間洗了手後出來試了一下。正合身,穿她身上端莊大方。
“正好,您喜歡嗎?喜歡的話我再給您織一件。”
絲絲脫下毛衣拿在手裡:“很好看。不過這種織起來肯定很費勁兒,您年紀也不輕了,不用那麼費神。”
“不費事,不費事。我手可快了,什麼針線活兒一看就會。天快暖和了,我再給您做身衣裳吧。您喜歡什麼顏色的?”
“我……”
伸手難打笑臉人,何況是如此討好你的老人。絲絲拒絕的話有些說不出口,可又不願意這麼接受。
“先不用做好嗎?”
老人神色一暗。“好。那,這些我都做好了,你就收著好嗎?”看絲絲點頭了她又說:“我可以來看你嗎?我不打擾您,我就隔三差五過來瞧一眼。有需要我做的我就做一下,不需要了我看一眼就走。”
絲絲實在不知道該怎麼拒絕,伸手從包裡拿出她放的那個小袋子。“這是您放我包裡的嗎?”
女人點頭:“是。這是您生母的東西,東西挺多的。她特意留下,當時是打算再回來。沒想到這一走就是這麼多年。”
絲絲將袋子交還給她:“那還是您保管更合適,我現在……不太方便收這些。”
老人沒接,伸手推回去。“我知道您不缺錢,但既然給您了您就留著吧。您……姑娘她肯定爭取最快回來,到時候見麵再說。”
兩位老人站起來就走,絲絲也不能拿著這些追出去。隻好放下東西起身去送,回來將這些妥善的收藏起來。沒見到麵,心裡總覺得隔著。跟對方相處覺得有些彆扭,尺度不好把握。
她這廂無法完全接受她們為親人,那老兩口卻是想方設法的想跟她親近。似乎不用她們母女親自見麵,她們老兩口早已認定她是小主人。
初六正式上班,元宵節的時候老太太又來了。安安靜靜的站在大院兒門口等著,手裡提著食盒,不打擾任何人的坐在一旁。
看到她回來迎了上來,臉上的笑意有些討好的意味。“元宵節了,我給你做了些元宵。不知道你喜歡什麼口味,我都做了一些。有的偏甜有的不太甜。還包了些餃子,有酸菜豬肉的,還有胡蘿卜羊肉的。放窗戶外凍著慢慢吃。糕點也不太甜,您留著慢慢吃。”
“我該怎麼稱呼您?”
“不介意的話喊我何嬸兒吧。”
那麼一大包,全是給她的。絲絲不能這樣將人打發走,笑笑請人回家。洗手準備給她泡茶。
女人看她拿茶壺,趕快站起來說自己來:“怎麼能讓您給我泡茶呢,我自己來,自己來。”
燒水的工夫,女人將一封信交給她。“香港寄來的,是給您的。”
牛皮紙的信封,上頭寫著女兒親啟。這熟悉又陌生的稱呼,讓絲絲感覺拿在手裡有千斤重。當著老婦人的麵沒看,等送走她後才撕開信封。
打開一股淡淡的百合花香味,潔白的信紙,上頭暈染著一點點濕潤的痕跡。一點點褶皺,像是一朵朵鮮花。一個母親所有的思念與期盼,都通過這點點淚痕展現在她麵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