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匹純黑色的高大驪馬來勢洶洶,在距離簪纓的汗血馬麵門一尺處堪堪停下,馬蹄高揚,鳴聲如龍吟。
汗血駒到底沒上過戰場,被驚得向後倒仰,後頭四騎解救不及,心道一聲糟了,女公子定得摔下馬來!
城頭上,正緊張地關注局勢的杜掌櫃啊呀一聲,險些暈倒。沈階失聲道:“女君小心!”
刹那之間,簪纓轉腕反纏一圈韁繩在手上,牢牢扯住馬韁。
在馬兒倒仰的一瞬,她雙腿使力夾住馬腹,憑借柔韌的腰肢隨之後仰,雙臀不離馬鞍。
也就在汗血馬前蹄揚起的同時,一抹白影貼著馬腹遽然撲出,快若閃電虛光,張嘴咬向龍莽握刀的手腕。
龍莽反應卻也不慢,縮臂以刀背去搪。
白狼老當益壯,靈活地繞過半個刀身,以一個絕妙角度以頭狠撞龍莽小臂,一躍落地,回護簪纓身邊。
正值簪纓禦馬穩穩落地,鬢絲微散,氣未喘勻便道:“如此配是不配!”
四衛打馬上前,呈圓形將女郎護在中央。
龍莽還有點沒從那突現的白物兒上反應過來,隻覺手臂被這一撞,酸麻難當,險些握刀不住。
他以一手馬上斬|馬|刀的本領成名,往常一刀在手,何嘗在這上頭吃過虧?定睛隻見,那頭白狼綠眸冷寒精矍,而少女目光中的神采竟與白狼不遑多讓。
龍莽再向她秀腕掃一眼,微微眯眸。
他對這膽量不淺的女子不由有幾分刮目。
“老大!”
乞活兵眾見大帥被襲,磨刀霍霍。
龍莽擺了擺手,豹目盯著簪纓尋思幾許,終又露出那種渾不吝的痞笑,仿佛什麼事都沒發生,道:“成,想我怎麼幫你?”
簪纓輕舒一口氣,擺手出列,與這位桀驁不馴的龍大帥錯馬交談數語。
城樓上,沈階見狀,鬆開滿是汗水的掌心。
沒人知曉簪纓與龍莽之間交涉了什麼,隻知二者話畢後,龍莽二話不說便領兵而去,簪纓亦撥馬回頭。
她對王首領道聲無事了,回駕城中。
經過城門口時,那幾十個佃農打扮的漢子已被解了綁,見簪纓便拜。
為首者是一膀闊腰粗,麵相樸實的男子,臉上挨了幾記烏青,一口鄉音明顯:“烏龍與手拜見女公子,多謝女公子救濟恩德。”
簪纓馬不停蹄,掃過一眼,眸色清絕:“昨夜形勢使然,眾位莫放在心上。”
話音未落,馬已入城,絕塵不染,唯餘一縷暗香飄遠。
烏龍與手起身怔怔望著那道清影,呢喃道:“豈敢……女郎救小人全家於水火,小人願效死力……”
簪纓在驛館前一下馬,便將雙手隨意背在身後。
白狼安然跟隨在側。
進了大門,早有掌事與將領迎候,詢問她安好。
簪纓一一回說無事,經過一間偏房外,卻見傅則安神色急切地站在台階上,一見她就道:“你怎能去和殺人不眨眼的兵痞碰麵!可受傷沒有?”
簪纓眉心輕揚。
她想了想,才明白那種恍惚感從何而來。
——自與傅氏決裂後,她已有好久沒聽到傅則安用這種兄長作派的語調跟自己說話了。
傅則安急是真急,還想上前來查看她一番,奈何被兩個兵衛看得緊,行動受限,走不過來。
簪纓不理他,徑回室內。
不一時,杜掌櫃也從闕樓回來了,一進門便眼淚漣漣,連道後怕。簪纓同樣耐著眉眼安撫。
沈階落了一步在後頭,望著那張被一襲窄瘦黑衣映襯的清俊雪靨,目光掠過女郎背在身後的手。
再抬眼,視線恰與簪纓交錯。
後者目光明亮如珠,微微搖頭,又輕道了句:“後夜子時。”
沈階便垂了眸,咽下堵在喉頭的關切,幫著勸了杜掌櫃幾句,將人勸走了。
屋裡安靜下來,簪纓原地定了兩息,這才輕輕咬住唇,喚出春堇,將微微發顫的兩手從背後拿出。
“小娘子!”
春堇一見簪纓的手腕上和掌心裡,那幾道子刺目的血痕傷口,幾乎驚叫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