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6. 第 146 章 人生在世,何必處處豔……(2 / 2)

眼下,還是以拱衛京師為重中之。

何況,蜀王眸色深沉,不動聲色地捏了下粗糲的指節。時值帝位更替之際,他也該當在建康守著。

*

東宮。

宮內的太子詹事正忙著與禮部接洽太子登基的吉辰、禮服、祭祖、頌祝等流程,宮娥們則賣力地往廊柱上纏紅綢。

地磚如水漫泄的清涼內殿裡,李星烺身著一領玉袍常服,正坐在榻邊望窗發呆。

殿外種有大片芭蕉,在木芙蓉妖嬈怡紅的襯映下瑩瑩碧綠,一片生機。

太子身邊還坐著一個淡妝秀麗,年齡不大的少女,正是五公主湞和。

她也學著皇兄的模樣踢踏著兩足發呆,望著直欞窗外的盛燦陽光,幽幽道:

“誰也不曾告訴我,檀大郎是那個模樣啊……他怎麼說跑就跑了,北邊就那樣好麼。”

咬定了不肯下嫁商戶子的五公主,就因那日在太子書房的屏風後偷窺到檀依的相貌氣度,自此便像患了相思病,戀戀不忘。

李星烺聽見五妹妹這時還能為兒女情長煩惱,轉頭望向那張天真的小臉,悒鬱稍緩,不禁一笑。

湞和的壞脾氣,在皇室接連大變中已經收斂了許多,此時也未轉頭,咬唇輕道:

“皇兄彆笑話我不懂事啦,我都懂的,皇兄不想做這個皇帝,小五就是想逗皇兄笑一笑。”

李星烺張了張嘴,眉頭慟然一蹙。

半晌,這書卷氣滿身的文秀少年低道:“小五對不起,哥哥無能,不能給你一份隨心所欲的好姻緣。”

湞和呶著小嘴,無所謂地聳聳肩,“皇兄彆這樣說,皇家有幾個公主又能像皇姑母那樣恣肆無忌呢?”

“——長公主殿下有她的風華高貴,也有她不為人知的難處,人生在世,何必處處豔羨他人。”

珠簾外忽而傳來一道柔婉嗓音,梁貴妃簪釵挽帛而來。

兄妹二人看見母妃,連忙起身迎出見禮。

“母妃……”李星烺動了動僵硬的嘴角,有些不敢看那雙永遠溫柔,永遠包容他的眼眸,小聲道,“您是否覺得,孩兒同父皇血脈相肖,是個遇事退縮,扶不起的懦夫,令人失望……”

他忘不了那日他自作主張地讓位於皇伯父時,母親那個震驚複雜的眼神。

母妃不曾責備他,可李星烺依舊自慚無顏。

因為哪怕是此刻,外麵熱火朝天地準備著他的登基大典,太子內心深處依舊覺得,他當不了這個皇帝。

若他能夠自主,皇伯父不肯接受帝位,他都想遜位給洛陽的那位大司馬了。大司馬馬上能戰,馬下能治,驅逐了匈奴,威名震懾寰宇,除了不姓李以外,在李星烺眼中,沒有人比他更具君主之象。

他隻求不要再打仗,不要再死人了……讓百姓安安穩穩地休養生息,鑄刀劍為犁器,放牛馬於原藪,室家無離曠之思*,皇帝姓不姓李,又有什麼關係。

可惜他怎麼想都沒用,沒人會把他的想法當回事。

太傅這幾日也沒有進宮,必是亦失望於他的軟弱了。

“星烺,抬起頭來。”

蕭氏的聲音依舊和煦柔軟,李星烺依言抬頭,便見母妃眼含笑意,風華清蘊。

蕭氏一字字道:“我記得論語中有言,君子守道,造次必於是,顛沛必於是。哪怕山河變色,至少這一刻,吾兒位居東宮,便依舊是國儲。縱你不願承當,這個與生俱來的身份,如汝發冠,子路尚可正冠而死,吾兒便無勇氣正冠以待嗎?”

李星烺怔忡地注視母親半晌,喉嚨酸脹如堵,眼中漫出熱淚。

他強忍淚水未落,驀然揖手鞠拜:“兒臣空讀萬卷書,竟不及母妃一言。”

“兒臣懂了,我雖不肖,亦不敢委墮先賢之誌,該我職責,李星烺願儘力克當。”

*

顧二郎從外麵打聽消息回來,趨步穿過府院,脫屐入父親書房。

簷下風鈴叮叮作響,雲影舒卷,時而在紗窗上釀出變幻的光影。室內,顧細嬋跽在矮足黃花梨案對麵,正為祖父素手烹茶。

少女身上一襲穀鞘紅的薔薇花紋紗裙鋪延在地板上,人比花嬌,亦如一朵鮮嫩開放的薔薇。

“父親,打聽清楚了,”顧徊接過阿嬋遞來的茶,抿了一小口,“山陽城治疫確有其事,纓小娘子也確實帶領幾十護衛與武僧在城中逗留數日,親自為疫患擦洗喂藥,研治藥方,救治上萬百姓,並非虛張聲勢。”

他看了看低頭在案幾上寫著隸書,聞聲不語的父親,猶豫一下,放低聲道:

“還有便是,今晨傳來消息,北雁國也歸附洛陽了。”

滿頭花白的顧沅筆鋒微滯,沒抬頭,喜怒不辨地問:“十六稱帝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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