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二更君(1 / 2)

再生歡 八月薇妮 12073 字 8個月前

這來者正是俞星臣。

他還未下馬, 就留意到江畔的異樣,隻是因為雨下的頗大,遮蔽了視線, 叫他一時還沒看清那到底是怎麼樣。

此時, 俞星臣身後一名隨行之人嗬斥那帶路的羈縻州土著:“混賬東西, 現在怎麼樣?你無話可說了?竟敢在我們俞主事麵前搗鬼, 看你是不想活了!”

俞星臣聞言回頭:“不必難為他,他也是身不由己。”

下屬道:“要不是俞主事寬宏大量,必定要你的狗頭。滾!”

那領路土人跪倒在地, 連連磕頭:“多謝大人。”

俞星臣這麼一轉頭的功夫,從精舍之中急急地跑出了幾個人, 向著他們的隊伍迎了上來。

這些人手中都撐著傘,為首一個正是狄聞的近侍符琪。

他率先上前, 幫著俞星臣牽住馬韁繩,仰頭笑道:“沒想到欽差大人來的如此之快,有失遠迎, 還請恕罪。”

俞星臣隻得低頭寒暄,符琪請他下馬,又高高地擎著傘:“這雨是越下越大了,真是好雨知時節,俞主事一路辛勞, 快請入內歇息。”他一手做出向內讓請的姿態,陪著俞星臣向精舍走去。

俞星臣抖了抖蓑衣上的雨水,摘下頭上的細笠遞給旁邊的隨從。

出自本能地, 俞星臣察覺對方的態度有些熱切過分了,便笑道:“怎麼狄將軍早知道了俞某人會來?”

符琪笑說:“才得了消息,俞主事請看, 那旗塔上是我們的傳信兵,在那上頭放眼一看,這瀘江兩岸跟方圓周遭這片儘數收歸眼底,不然的話,還不知道主事已經來到了呢。”

俞星臣隨著他指引轉頭看去,見是身側那大廣場上那矗立著大概十幾丈高的旗塔,木頭製成,如寶塔狀,塔頂處是個半人高的仿佛箱子一樣的落腳所在。

俞星臣歎為觀止:“這上麵還能有人?”

近侍道:“裡頭的是本地的俇族土人,他們這一族最擅長攀爬,莫說是這樣的旗塔,就算隻是一支旗杆,也是難不倒的。”

兩人說著已經拾級而上,竟入精舍的門了。

俞星臣這才突然想起自己先前仿佛看到江畔有人衝突,方才隻顧說話竟忘了。

他有心再往後看一眼,可惜身邊都是隨從,又打著大油紙傘,竟把他的目光遮的嚴嚴實實。

而就在俞星臣被狄聞的侍從陪同進了精舍之後,他隨行的那些人也在巡檢司士兵的引導下,前往安置之處,歇腳喝茶。

領路的土著自己也找了個角落喘氣,他的身上已經全濕了,此刻卻顧不上,因為他知道才撿回了一條命。

他的小徒弟悄悄地湊到跟前:“師父,剛才你為什麼要繞路走呢?明明直走才是最快到大佛堂的。”

領路人忙捂住小徒弟的嘴,見左右無人,才道:“彆說了!”他歎了口氣,放開手:“你當我願意這樣?”

小徒弟不懂:“我還是不懂……那京城來的官爺對咱們很和氣,為什麼要騙他,可又被他識破了……還差點丟了命。”

領路人耷拉著腦袋:“你還小。哪裡懂這些,你忘了咱們路上遇到的那位酈陽縣的隋隊正了?”

小徒弟道:“當然記得,那也是個很和氣的官爺……”

“和氣,”土著苦笑:“你仔細想想他臨走時候說的那句話。”

小徒弟皺著眉:“他……他好心給俞大人指路了不是麼?還說隻要一個時辰就能到……”說到這裡他猛地一驚:“一個時辰?”

領路人笑了兩聲:“你才想到?那位隋隊正是從大佛堂離開的,需要多長時間他難道不清楚?他卻故意說要一個時辰,這不是說給俞大人聽得,是說給我聽的。意思是叫我帶他繞繞路,彆那麼快到大佛堂。你想,俞大人是京內來的,可是隋隊正是地頭蛇,我能不聽他的嗎?”

小徒弟恍然大悟:“竟然是這樣……可為什麼隋隊正要您帶著繞路呢?”

“我哪裡知道,”領路人搖搖頭:“可是沒想到,隋隊正精明,可這位俞大人比他還精明,即刻就看出了我想帶他們繞彎……這一路上我說走哪就走哪,他一句話都沒提過,偏偏這回他就看出來了?你說他到底是怎麼察覺的?簡直有鬼。”

小徒弟也搖頭不解。

領路人道:“罷了,隻求平平安安乾完這趟差事就行了。”

瀘江畔。

雨點打在江麵,砸出一個個濺起的水坑。

岸邊上的花草都被雨水衝刷的青翠欲滴,原本在江岸上嬉戲的白鷺們縮頭縮頸地躲在岩石底下等待雨停。

忽然一聲大吼,如同夏日驚雷,兩隻白鷺受驚,張開雪白的翅膀不顧一切地越江飛去。

佩佩已經哭昏了過去,從知道韓青自儘後,她就一直哭泣,先前才醒了,又聽聞士兵們要焚燒韓青的屍首,這才不顧勸阻跑了出來。

木亞抱著她,爺孫兩個如可憐的雕像,跪在雨水之中。

而在另一側,地上已經多了幾個倒下的巡檢司的士兵。

看得出薛放手下留情,這些士兵隻是受了傷,有的已經掙紮起身,可雖然如此,卻沒有一個人臨陣脫逃。

畢竟是狄將軍的親兵,除非戰死,否則他們絕不後退,就算是明知道敵不過薛放。

薛放揮拳抹了一把額頭跟下頜的雨水,指著前方狄聞的近侍:“都給我滾開,不然就休怪我手下無情了。”

微斂的濃眉,一雙充滿煞氣的銳眼,令麵前眾士兵不寒而栗。

那近侍的臉色也開始泛白,他手中的傘都傾斜了,雨水濕了半邊身子:“薛旅帥!你也忒霸道不講道理了!將軍的命令都敢不聽,你知道這麼做的下場嗎!”

薛放道:“講道理我就不是薛十七!你們講道理,給我把韓青的屍首留下!”

一個受了傷的將官捂著肩頭,被雨已經淋透了:“薛旅帥,你要韓青屍首,就從我們屍首上踩過去!”

“你,找死!”薛放的怒氣有點收不住了。

正在對峙,薛十七聽到身後有人道:“旅帥……”

薛放想也不想,喝道:“滾……”

但這聲“滾”隻氣勢磅礴地出來了半邊,剩下的便奇異的憑空消失。

薛放轉身,卻見身後站著的是也被淋透了的楊儀!雨水從她雪白的臉上滾落,像是一塊玉被扔進了水中。

她顯然被薛放那一聲嚇住了,雙眼無措地望著他,透出幾分恐懼。

薛放原本緊握的拳急忙放下:“你……怎麼是你?不是叫你好生呆著?”他不知要說什麼,好幾句話一起跑到了唇邊:“傘呢?”

楊儀聽著他這一句句的,明白方才那聲“滾”不是衝著她的,她的手摁在胸口,總算呼了一口氣。

此時,薛放身後那些狄聞的近侍們,見狀紛紛行動起來,他們毫不遲疑,動作利落,抬起擔架奔向岸邊。

薛放聽見動靜,忙要回身,楊儀一把攥住他的胳膊:“旅帥彆去!”

“什麼?”薛放驚疑地看她,想不到她會說這話:“你沒看見他們想把韓青……”

“旅帥,你信我。”楊儀仰頭望著他的臉,聲音不高。

她的眼睛也被雨水打濕了,黑潤潤的像是大哭了一場。薛放遲疑地回頭看了眼,正見到那幾人衝到了岸邊,將屍首向著河水之中拋下……

薛放本能地向著那邊走出一步,隻要他願意,一百個楊儀也攔不住他。

但此刻,楊儀僅僅地把手握在他的臂上,就如同什麼最牢不可破的羈絆,竟硬是讓他無法忍心甩脫。

“你最好……”薛放咕噥了聲,雨水從額上滑落,滑過雙眼,也許還悄然帶走了些彆的,他看著楊儀,卻最終沒有說下去,而隻是抬手擋住她的額頭:“你簡直叫人……就這麼淋著,非得病一場不行!我不是大夫都知道!”

屠竹跟斧頭兩個,一前一後跑了來,前方領路的是豆子。

“先生,先生……”屠竹一邊跑一邊把手中的傘撐開,奔到楊儀跟前,將傘罩在她的頭頂。

薛放把傘奪了過去:“趕緊帶人回去,燒些熱水洗個澡再喝點薑湯……算了,這不用我叮囑,你是大夫你知道,總之先回去!”

楊儀不放心,雖說那邊侍衛們已經在打掃現場,那原先堆疊在岸邊的許多木柴,也給迅速地撤掉了。

“你、旅帥呢?”她問。

薛放眼神複雜:“我能怎麼樣?先前跟他們打是還能搶回來,現在扔都扔了,我總不能跳進去撈出來吧?再打也沒意思了。”

楊儀道:“旅帥也濕透了,回去洗個澡吧。”

薛放無奈:“你還有心思在這裡管彆人,我又不是你這樣的身子……”他嗬斥屠竹:“趕緊帶人回去!愣著做什麼。”

屠竹忙拉著楊儀往回走,薛放看了她一眼,卻大步走到戚峰身旁,不知他說了幾句什麼。

戚峰慢慢地去把那扔在地上的油紙傘撿起來,一直走到木亞跟佩佩身旁,他把傘遞給木亞爺爺,自己將佩佩抱起來。

木亞爺爺望著因為下雨而越發奔湧的瀘江:“就讓他去吧。跟瀘江的魚兒一樣,鷺鳥一樣,守在這裡,時時地看著咱們。”

戚峰吸了吸鼻子。

楊儀回到了房中。

屠竹叫了兩個聽差,讓他們去準備一大鍋熱水,又叫弄薑湯來,一份給楊儀,一份兒給薛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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