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一個加更君(1 / 2)

再生歡 八月薇妮 12270 字 8個月前

屋內一陣響動, 隱約是符琪在嗬斥誰。

俞星臣看看楊儀,見她並沒顯得十分驚慌,隻是若有所思地往門口走了兩步, 一點不像是個要著急救治病人於危難的模樣。

俞星臣狐疑, 開始懷疑她是否當真徒有虛名。

胡先生已經忙不迭跟他訴說:“方才狄將軍先是欲嘔不能,後又抬了淨桶, 將軍倒是極能忍耐,分明是腹痛難當,卻竟不肯哼出聲, 但我們在旁邊看著,他渾身大汗淋漓, 一層衣裳都濕透了,手指的骨節掐的幾乎斷了,節節泛白,看著簡直……這還不如不服藥之前。”

俞星臣微微皺眉。

楊儀瞅了他們一眼, 她當然不懂朝堂上的波譎雲詭, 但是這胡先生先前一副孤標傲世的姿態,並不很把誰放在眼裡, 可跟俞星臣不過見了一天,他就這般“推心置腹”, 暢所欲言的,這未免太明顯了。

聯想到薛放說胡先生是朝廷那邊的耳目,而俞大人又是欽差, 這樣就說得通了, 人家畢竟是一家人。

俞星臣留意到她這不經意的一瞥:“楊先生,您不入內看看?”他本來要先進內,可見楊儀這不緊不慢的樣子, 他反而猶豫不前。

楊儀已經走到門口,聞言沉吟。

剛要掀起門簾,就聽符琪道:“楊先生!”聲音略帶驚慌。

楊儀不再遲疑。

俞星臣先她一步撩起簾子,兩人一前一後入內。

剛進到裡間,就聞到一股無法形容的味道,像是把草藥漚了太久,又像是什麼東西爛朽,還帶著一點腥氣。

俞星臣這樣注重儀態的人,忍不住先掏出帕子捂住了口鼻。

楊儀本來也是對氣味十分敏感的,但這回卻並沒理會,先轉頭掃視,見狄聞被扶著躺在榻上,果然像是昏厥不醒的模樣。

楊儀快步過去,先給狄聞把了脈。

符琪卻才從屏風後轉出來。

楊儀頭不抬:“怎樣?”

“不敢說,”符琪的臉色有點慘白:“我方才慌了手腳,竟把先生囑咐的忘了,隻忙著跟人照料將軍,是那要倒淨桶的叫了聲,說是不對……我……”

楊儀起身向他走過去。

符琪的聲音發顫,沒再說下去,隻拉著楊儀往那架紫檀雕花的落地屏風後去。

俞星臣聽了大概,不明所以,就掩著口鼻到榻前去見狄聞,卻見狄將軍直挺挺地躺在床上,毫無血色,頭發跟中衣都被汗水打濕了,看著果真駭人。

“大人自己看……我並未說錯吧。”胡大夫的聲音幽幽地從身後響起,差點把俞星臣嚇一跳。

俞星臣回身:“勞煩先生再給將軍把一把脈。”

胡先生隻顧上躥下跳去了,竟忘了此事,趕忙應著轉過來:“我看將軍的這麵色……”他嘴裡嘀咕著,還要說些不中聽的話,但手指摁在狄聞的脈上,臉色卻逐漸變得奇異。

“如何?”俞星臣問。

“呃,”胡大夫沒有立刻回答,隻又換了個姿勢,過了半晌,他茫然地看著俞星臣:“將軍的脈象聽起來……似乎,沒有大礙了。”

俞星臣凝視著他的:“嗯?”

胡大夫莫名心虛起來:“這、這……我再聽聽。”

俞星臣卻沒再管他,而是轉頭看向那屏風之後。

緩步向著彼處走近,俞星臣隱約聽見楊儀跟符琪的對話,說道:“本來尋常隻數年……如今養了太久……莫要驚慌……”

“有此物在……焉能好受?若非先生……將軍遲早、腸穿……”他斷斷續續地:“當如何處置此物?”

俞星臣好奇且驚訝,不知他們兩個在密謀些什麼,略靠近那屏風上的鏤空向內看去。

目光所及,卻先看見符琪,他的手中握著一雙本來是用來撿炭火的鐵筷子。

俞星臣不知如何,卻看不到更多,當即換了個方向,側視向內。

目光所及,終於看到那鐵筷子上竟有一物,約略大半手掌長短,通體細長,尖頭如蛇,還在微微扭動。

俞星臣駭然失色,幾乎撞到那屏風。

屏風後符琪跟楊儀察覺,兩人低語了幾句,楊儀自屏風後邁步出來:“俞大人,想看為何不到這邊?”

俞星臣從不乾這種偷窺的事,其實也算不上是“偷窺”,隻是好奇觀望而已,隻奈何被被“捉”的時機太微妙。

他故作鎮定:“我正擔心將軍的情形,不知到底是怎樣?”

楊儀後退了一步,手抬起示意他過來。

俞星臣想到方才驚鴻一瞥所見的那惡物,內心隱隱拒絕,但卻騎虎難下,隻得一點頭,向內走來。

淨桶已經被抬了出去,但那熏人欲嘔的氣味未曾散去。

符琪已經將鐵筷子放下,在他麵前是一個新木桶,符琪看著俞星臣苦笑:“俞大人,您請看……就是此物害了狄將軍這麼多年,真真是……聞所未聞的慘事。”

俞星臣的好奇之心蓋過所有,再加上他懷疑先前隔著屏風所見的或許不實,於是上前一步,低頭向桶內看去。

木桶之中,有一物正趴著,長足有五六寸,尖頭,蛇鰻一般的細白身軀,可又絕非是什麼蛇鰻外物,其姿態形狀,一看就知道是屬於不見天日而滋生出來的惡邪之物。

俞星臣陡然色變:“這……”雖然目睹,他還是不敢相信。

此時楊儀已經走了出去,符琪歎道:“據楊先生說,此物叫做穿心蟲,又叫傳屍蟲,寄生於人體之中,起初隻是叫人有腹脹嗝氣飲食漸少,尋常大夫診治,隻以為是脾胃不調,腹內聚氣而已,不至於如何,但日積月累它漸漸成了氣候,就會傷及人命。多虧楊先生這一副藥,不然的話……再叫它折磨下去,將軍隻怕……”

外間,楊儀已經也給狄將軍診了脈,又吩咐侍從,昨夜那種藥還得再給將軍服用三天。

胡大夫在旁不明所以,見俞星臣跟符琪都在屏風後,他也趕緊轉了過去……然後,屏風後就響起了胡先生的仿佛被踩到尾巴似的驚呼聲。

符琪叫人先把那惡物收了。他自己出來,命侍從端了溫水,給狄將軍擦拭臉麵身上。

楊儀道:“還要再準備兩種丸藥,服用七七四十九天才可。”

符琪對她已經是奉若神明,言聽計從,急忙附耳請教:“您請說。”

楊儀道:“一種是破塊丸,用蓽茇大黃各一兩,磨成粉末加入麝香少許,揉成彈珠大蜜丸,每日早上空心冷酒服下。另一種簡單,就是胡先生先前說的八珍湯,每日三次,如飲湯一般,喝足半月。”

符琪點頭如搗蒜。

楊儀又囑咐:“將軍新去惡物,身體正是元氣大傷,精力虛耗之時,一定要靜心休養,莫要操勞,這才能儘快把身體養起來。”

說到這裡,她往後掃了掃,留意到俞星臣正走過來:“話雖如此,被穿心蟲折磨了這近十年,一般的人早就撐不住了,虧得是將軍,但不管如何他的身體是再不能恢複到先前一般強健,能保養起來已經不錯,以後張弓射箭舞刀弄槍之類,亦是不能了。”

符琪又忙答應:“放心,好不容易救回來的性命,豈會再不珍惜?先生熬了一宿,且先歇息,我叫人去弄藥來。”說著又對走來的俞星臣道:“俞大人也好自便,我先不能招呼了。”

符琪去後,俞星臣看看那仿佛氣息奄奄的狄聞:“這種東西,為何會生長於狄將軍腹中?莫非是……有人故意為之。”

西南地方各族聚居,自古以來,蠱毒之說甚囂塵上,俞星臣也有耳聞。

無人察覺,榻上的狄聞手指微動。

楊儀道:“據我所知,未必是如此。畢竟羈縻州此地,多山林瘴氣,狄將軍之前帶兵四處巡防,操勞過度,偶然感染瘴癘之氣,邪氣於腹內聚攏,亦可自生惡物。”

俞星臣陡然色變:“這麼多年,竟一直無人察覺……此物如此防不勝防麼?”

楊儀心頭轉念:“實不相瞞,瘴氣入體,重者會立刻察覺,病症顯露於外,但對有些人而言,卻是不知不覺中感染瘴氣,再加上飲食之類更改……雖不是人人都如將軍一樣會受害如此,但興許……此刻俞大人目之所見的眾人裡,身上亦有那般惡物也未可知。包括……”

她看著俞星臣,沒有說下去。

俞星臣道:“你是說包括我嗎?”

楊儀一笑:“俞大人身嬌肉貴,當然該越發提防,但所謂千金之子,坐不垂堂,萬全才能無恙,這個道理不用我說。”

俞星臣輕輕哼了聲:“先生如此單薄之軀,尚且不怕這虎狼橫行之地,難道我便畏懼了麼?”

楊儀道:“在下乃寒微不名之人,生死無關緊要。俞大人出身高門身份尊貴,竟跟楊某相提並論?是不是太自輕自賤了。”

俞星臣忍耐,終於直接說道:“莫非是因為我先前懷疑你是借楊家之名招搖撞騙的人,先生你才如此針對?”

“在下豈敢針對大人,隻是我乃鄉野村人,又從未見過大人這般自京中來的大人物,言語粗鄙不當之處,還請大人見諒。”楊儀拱手行了個禮。

俞星臣知道她這話未必是真,但又不好再直說,畢竟自己的身份地位確實不是麵前之人可比的,若還抓著她不放,未免太過失格。

楊儀又去床邊看了看狄聞,卻見他的眼睫稍微抖了抖,她心中一動,便轉身向著俞星臣道:“此處應無大礙,我想回去稍事歇息,大人也請自便。告退。”

微微欠身,她向著門口走去。

俞星臣望著她的身影消失門邊,也看了看狄聞,終於一歎,轉身出外。

符琪正吩咐了下人,回頭見俞星臣,便道:“也讓俞大人受驚了。”

俞星臣微笑:“無妨,狄將軍無礙自是最好。”

符琪看看裡間:“對了,因將軍之病,一直耽擱,卻不知俞大人來此到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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