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三更君(1 / 2)

再生歡 八月薇妮 13660 字 8個月前

薛放說躺就躺倒的表現, 如此嫻熟,就仿佛他已經跟一萬個人這麼睡過。

可隻有十七郎自己知道,他很不習慣跟人同榻而眠, 就算親厚如隋子雲跟戚峰,也絕少擠在一起。

今日之所以這樣不由分說要跟楊儀擠一張床, 不為彆的。

他心裡也還惦記著先前錯聽了俞星臣的話, 誤會她是孌寵的事。

薛放將心比心,當然知道生出這種誤會, 對一個正常男子而言是何等不可接受。

所以就算楊儀先前甩臉而去, 他看似怒不可遏, 心裡其實卻也念念不能放。

正好伺候楊儀的侍從連著去問了兩次他在做什麼,薛放把這理解為楊儀已經和軟示弱。

乾完了正事, 他便“順道”溜達過來,也因如此, 楊儀才說一句模棱兩可的話, 他就迫不及待地要修好了。

假如兩人之間沒有這般誤會, 薛放也未必肯留宿。

可正因為誤解了人家,所以才要留下, 顯得已經冰釋前嫌, 而他十分信任楊儀。

其實今夜在馬幫的官兵雖多, 但也不至於連堂堂旅帥的住所都沒有。

薛放隻是找了個借口非得跟楊儀“親近親近”罷了。

“過來, 躺下,”薛放甚是大方地拍了拍身旁空出的床鋪, 大概看出了楊儀的抗拒, “你要真睡不著,咱們就說說話。”

楊儀的腦中瘋狂亂轉,是該找法子把他趕走, 還是索性自己先走。

薛放瞥著楊儀,忽然笑:“你倒成了害羞的小媳婦了。”

楊儀正不知這橫空出世的一句又是何意,薛放原地打挺,張手將她一拽,竟硬是把楊儀拉到身旁:“那我就當一回霸王。”

她的頭碰在他的肩頭,要不是不習慣尖叫,這會兒早耐不住,隻能拚命地拿手擋住他:“旅帥!”

薛放一擊得手,卻並未再趁勝追擊。

重新躺倒,他轉頭看著楊儀:“好好說話就是不聽,非得叫人動手,為你好才叫你早點睡,難道我真會欺負你?”

楊儀小心翼翼地抬眸看向他,見他安安穩穩,並未再動手動腳,這才小小地鬆了口氣。

薛放閉上雙眼:“我聽老周說,你今兒在外頭做了不少事?還……弄了個孩子?”

楊儀聽到“孩子”,雙眼直了直。

垂眸:“是黎淵……有一個曾救過他的恩人,難產,他叫我去催產來著。”

薛放甚感興趣:“你怎麼什麼都會?還會給女人接生?”

“不是接生,是催產。”一旦提起醫藥方麵的事,楊儀難得聚精會神:“我用了針灸的法子,僥幸管用。”

薛放搖頭。

楊儀忙問:“怎麼了?我說的不對?”

薛放說道:“什麼是僥幸?僥幸的事兒,是指的十件裡辦成一件就算是好的了,你呢?”

楊儀這才明白他是在拐彎誇自己,她不由笑了笑,原本蜷縮的手腳也稍微舒展開了些:“學無止境……醫術亦是同樣,我先前未曾麵對過產婦難產……而且生產一事對婦人而言又極是凶險,所以今日能夠母子平安,我也很捏了一把汗的。”

薛放連連點頭:“說的好,不愧是楊先生。”

楊儀聽出他是真心實意誇獎,便有點不好意思:“旅帥不必如此。我自己的斤兩自己知道。”

薛放道:“你的斤兩我也知道。”

楊儀疑惑地望著他:“你知道?”

薛放道:“我早說過了,你比豆子還要輕幾分呢。”

楊儀不由抿嘴笑了。

直到此時她才終於把心頭的驚慌不安驅散,看看薛放很是安穩並不鬨騰,她就也稍微地換了個姿勢,隻是仍悄悄地向內靠了靠,讓兩人之間空出一臂的距離來。

她怕這隔閡的太明顯了讓薛放發現,就偷偷瞥了他一眼。

卻見薛放似乎沒察覺,閉著雙眼似乎已經睡著的樣子。

楊儀於是小心地又往回挪了點,這才停了下來。

薛放依舊眼睛不睜:“對了,雲陽康知縣的案子,你可知道段家跟康家為何交惡?”

楊儀道:“旅帥知道了?”

薛放哼地笑了聲:“說出來倒也可笑,這兩家的兒女都多,彼此自也經常往來,那天段家的姑娘去了縣衙,康家的那位大公子,不知怎麼鬼迷心竅了,竟在姑娘的臉上親了一下,甚至意圖輕薄,段姑娘受驚不輕,回去告知父兄,隻說受了欺負,於是才打了起來,若沒這件事,就不至於有後麵的慘案了。你說可笑不可笑。”

楊儀道:“這件事說來不算大,但細想想……興許段姑娘從小被教的嚴,自然受不了男人如此輕狂。旅帥難道沒聽說‘嫂溺,援之以手’?嫂子落了水,小叔子該不該伸手去救,為此還眾說紛紜呢。今日的情形雖好些,但有的地方男女之防仍是……段家因為這個而跟康府翻臉,也不是不能想象的。”

薛放哼道:“世風日下,如今的真禽獸假道學多著呢,彆的不說,隻是我知道的京城內的那些……”說到京城,他突然打住,原來他又想起先前跟楊儀爭吵的那個,怕惹她不快。

楊儀卻忽然問:“那……旅帥便不喜那些假道學的人了?”

“那是當然。就如俞星臣一般,瞧著最正經不過,事實上背地裡捅你一刀也不知道。”反正開了頭,她的反應卻似平常,薛放也不懼再說錯什麼了。

楊儀的手擱在腰間,手指輕輕地互相摩挲:“旅帥常說起京城,那不知你在京城內是不是也有認識的姑娘。”

薛放顯然沒想到她會問這個,驚訝:“姑娘?”倒像是不認識“姑娘”這兩個字。

楊儀道:“比如……先前我跟俞大人扯謊的那位。”

“楊甯?”薛放想了起來,“她算什麼姑娘,一個小丫頭而已。”

楊儀啞然:“她似乎隻比你小幾個月而已。”

“你怎麼知道。”薛放罕見的反應迅速。

楊儀的心一顫:“哦,好似是斧頭提過。”此時她慶幸斧頭不在,可以肆意叫他頂缸。

“斧頭也是欠揍,怎麼什麼都跟你說。”

楊儀道:“難道那位楊三姑娘說不得?”

“沒意思,”薛放搖了搖頭:“好好的提女孩子做什麼。”

楊儀不由轉頭認真看了他一眼,卻正瞧見他撇了撇嘴。

“青梅竹馬”的故事聽多了,楊儀本以為薛放心裡早有楊甯,怎麼現在看來……不是那麼一回事。

“那……”楊儀斟酌著,“我記得那日斧頭還說,楊家似乎還有一個、小姐?”

那天她跟俞星臣頭一次照麵,回去後昏沉而睡,實則半夢半醒,斧頭跟屠竹兩個在外頭議論太醫楊家,她聽的很清楚。

“這小子果真欠揍,”薛放隨口答音的,仍是不以為然:“這楊家的事兒也夠花哨的,我也是最近才知道,原來先前走了的那位原配夫人確實生了個女孩兒,據說還要接到府裡,可又沒了消息,誰知怎樣。”

楊儀沒再出聲,隻默默地看著薛放。

可她雖然不想再提此事,薛放偏想起來一件事。

“說來,楊三也有些可憐。”

他突然說什麼“楊三”,讓楊儀一時錯愕,過會兒才醒悟是楊甯。

“為什麼會可憐?”

薛放皺眉道:“我小的時候在府裡,曾跟她玩耍過一陣,她的娘親你知道吧,是個高門的女子,可到了楊家偏不能是原配,我記得……有幾次她哭哭啼啼的,說是受了委屈之類。我當時不懂,現在想想,大概知道了。”

楊儀問:“知道什麼?”

薛放道:“先前在雲陽,俞星臣不是說了麼?什麼後宅裡嫡庶爭鋒,康曇的後宅隻那麼一點人,還鬨得分不清呢,何況楊府那麼大一家子。楊甯的娘不能扶正,在楊府裡她始終便低人一頭,心裡哪能好過。”

楊儀琢磨著這句話,微微點頭。

薛放長歎了聲:“真是家家有本難念的經。”

楊儀瞅了他一眼,轉身背對著薛放。

人說由愛故生憂,由愛故生怖,薛放剛才的感歎裡,仿佛有些惆悵之意,自然是為了楊甯。

前世他回京後同楊甯過從甚密,一則是楊甯有意籠絡,二來也許正是因為這一點憐惜。

可這隻是薛放所知道的楊府的情形,但對楊儀而言,楊甯在楊府裡哪裡是什麼低人一頭,她曆來對所有人都是“高人一等”的做派。

假如楊三小姐能低人一頭的話,她這個從小飄零在外,回府後被棄之不管的大小姐,豈不是低到了泥塵裡?

楊儀正自想著,背後被輕輕地撓了撓。

她知道是薛放,便沒有回頭,隻向著內床壁處又挪了挪。

薛放道:“你再爬就上了牆了,你是蠍虎子成精?”

楊儀不禁一笑,便道:“困了,旅帥睡吧,再說下去,明兒就真起不來了。”

薛放沉默,過了會兒才說道:“那好吧。你安心睡不用惦記時辰,睡不醒我叫你就是了。”

楊儀“嗯”了聲。

薛放不言語,隻在楊儀以為他睡著的時候,薛放突然又道:“楊儀。”

楊儀趕緊假裝睡著。

“彆裝了,我聽著呢,你呼吸亂的。”薛放哼了聲。

“旅帥還要說什麼,我要睡了。”她悶悶地。

“方才說起雲陽縣的那件案子,什麼男女大防,倘若你是個女子……”薛放道:“咱們躺在一張床之上,你就隻能嫁給我了。”

楊儀的汗毛都豎了起來。

幸虧薛放沒有再出聲。

楊儀起初還是睡不著,提心吊膽,待過了兩刻鐘,身後的人呼吸綿長,顯然是已經睡著了。

她的心安,回頭,望著麵前這張很好看的臉。

桀驁鮮明的眉峰,英挺而直的鼻梁……血氣很足的唇,堅毅的下頜,還有因躺倒而尤其顯得突出的喉結。

楊儀忽地又想起前世在楊府初見。

薛放大概自始至終都沒留意過她,一個很不起眼的、不常出現的楊大小姐。

當時他被監察院王禦史家的小公子王玨惹怒,竟不由分說把人家扔進了池水中。

等楊家眾人手忙腳亂地把王玨救上來之後,王公子已經直挺挺的,仿佛死過去了。

在場眾人,非富即貴,不是當官兒就是做宰,眼見這般場景如何了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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