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回身走到門口,打開門之前道:“聽我一句話,趁你還有命,趕緊回京城去吧。”
俞星臣想了半宿。
整理衣裝出門之時,隋子雲早已經恭候多時,準備送他啟程。
就在兩人寒暄之時,有一匹馬從街頭飛奔而至。
馬上的人翻身而下,衝到隋子雲跟前。
隋子雲瞥了眼俞星臣,往旁邊走開了兩步,那人貼在他耳畔低低私語,避開俞星臣視線,掏出懷中一封書信給了隋子雲。
隋子雲拿信在手,對俞星臣道:“俞大人,不送。”一抱拳,轉身入內去了。
晨曦之中,俞星臣隻看見隋子雲臉上那沒來得及收起的驚悸肅然,能讓這個人陡然色變的,不知是發生了什麼大事。
就在俞星臣疑惑之時,街上卻又有馬蹄響動。
這次,是俞星臣的人。
當俞星臣聽見對方帶來的消息後,他才明白為何隋子雲竟是那樣的反應。
隋子雲一路向內,一邊吩咐:“點兩隊人馬,隨時待命。”
這幾步中他已經將信拆開。
這是一封不過寥寥幾個字的信,隋子雲看完後,更是滿臉震驚不信,他回頭問送信的人:“這是……”
那人斂手垂頭地:“是溫先生叫親自給旅帥的,請務必按照信上吩咐行事。”
隋子雲欲言又止,又把信上那幾行字從頭看了一遍。
握著信的手放下,隋子雲忍著慍惱問道:“如此大事,事關十七性命,為何要這樣安排……”
此時狄小玉聽聞俞星臣走了,便過來看情形,進門道:“那姓俞的不是去了嗎?你乾嗎又點兵丁,有什麼事?要去哪兒?”
猛然看見隋子雲臉色不對,狄小玉立刻注意到他手上的信:“這是什麼?”
隋子雲一時失神,要將那信藏起已經不能夠,狄小玉狐疑地望著他:“給我看看。”
他略微思忖,便將信給了狄小玉。
狄小玉從頭掃了會兒:“這是說什麼,為什麼突然調戚峰去酈陽?什麼叫全權處置?十七哥要回酈陽了,戚峰好好地在瀘江,為何叫他去處置什麼?”
“十七出了事。”隋子雲沉聲。
“你……說什麼?”狄小玉驚訝。
隋子雲道:“昨夜,在距離此處四十裡外俇族村寨,十七……把永錫鎮旅帥施武打死,據說還扣押了永錫一隊人馬,具體不知。”
狄小玉懵了:“打死了施武……十七哥……”
呆呆看著隋子雲,她總算明白:“這是怎麼回事?那現在怎麼辦?!”
報信人早在狄小玉來之前退了,隋子雲道:“你看的這信,是狄將軍幕僚溫先生送來的,他得到消息第一時間替狄將軍做了調度。”
“調度……”狄小玉眨眨眼:“就是把戚瘋子弄去酈陽?這是什麼意思?是了……發生如此大事,為什麼不叫你去?戚瘋子沒心機,會辦什麼事?”
隋子雲道:“我原本也是想我去。”所以方才他沒看信之前已經開始點兵,沒想到信上竟是讓他按兵不動,靜觀其變,而讓戚峰去全權料理。
其實在最初的驚愕之後,隋子雲隱隱地窺知溫先生的意思,隻是不便跟狄小玉說。
狄小玉急道:“你也想去,就證明我說的沒錯,打死施武是小事,可是巡檢司嚴禁自相殘殺,這……”狄小玉毫不懷疑狄聞不會真的讓薛放抵命,但這件事要是鬨開,狄聞也必定壓不住,畢竟若是開了先例,以後如何管轄巡檢司,萬一有人效仿,又將如何。
狄小玉催促:“管什麼溫先生的信,你趕緊去!這時侯必定要多個人才能見機行事……”
隋子雲道:“不,我不能去。”
“為什麼?”
隋子雲道:“因為這是將軍的意思,而且你想想,戚峰跟我都曾是十七手下的,我們兩個一去,這不是告訴彆人我們是來救他的?必定會激起許多不滿,越發不好行事。戚峰自己去反而好些,眾人都知道他脾氣急性子直……這時侯他出麵,比我合適。”
隋子雲不敢跟狄小玉徹底明說。
從他被認命津口主帥開始,他的身份便跟先前大不同了。
狄聞已經開始為數年之後的羈縻州謀劃,沒了個韓青,一定得找一個合適的人繼任。
這趟渾水彆人都可以去,隋子雲不能去,一旦去了,不管他是救薛放還是公事公辦,都將得罪巡檢司內至少一半兒的人。
隋子雲得穩,而且身上不能背負汙點。
戚峰就不一樣了。
“好,既然你不能去,”狄小玉憤憤:“那我去酈陽。”
“你也不能去。你去毫無用處,隻會更加添亂。”隋子雲的話中並沒留餘地。
狄小玉果然有點受傷,她瞪著隋子雲,怒道:“韓青沒了,我絕不會允許十七哥有事,你想攔我,就把我綁起來。”
隋子雲皺眉,片刻後無奈道:“好吧。”
當喜娃過來尋找狄小玉的時候,卻發現不可一世的大小姐竟給五花大綁地,正在地上如一個毛蟲般的扭動,嘴裡還不住地罵:“隋子雲,你給我等著!”
昨夜,事發後一個時辰,馬蹄聲打破了夜色寂靜。
之前逃跑的那人跌跌撞撞回到衙門,隻說薛放打死施武,還在派兵追殺他們,剩下的那些人隻怕也凶多吉少。
永錫巡檢司的人得到消息甚是震驚,如果真乾出此事,那可跟反叛沒什麼差彆了。
本是不願輕信,可見此人渾身是血,極為狼狽,當下趕忙點兵,傾巢而出向著寨子而來。
可等趕到寨子,他們卻又不敢貿然進入,生怕薛十七郎埋伏其中,或許真的會對他們也下殺手。
畢竟薛十七郎本就不是能以常理忖度的人。
在寨子外逡巡了許久,引得寨子中的狗不停的吠叫。
豆子在楊儀的床前趴著,也跑到門口,向著外頭嗚嗚叫了幾聲。
楊儀本來就淺眠,索性坐起。
腿上跟手上的傷,微微發熱,絲絲地疼。
楊儀在暗影裡呆呆地坐了許久,忽然見豆子沒再叫,它竟湊到門口,向著外頭嗅了嗅,又輕輕地搖搖尾巴。
這幅模樣,倒像是在迎接什麼人。
楊儀起先不解,卻聽見外頭似乎有細微的響動,似徘徊的腳步聲。
福至心靈的,楊儀急忙下地,不顧腿疼,兩步上前將門拽開。
外頭的人正轉身背對著門扇,似乎要走。
察覺門開,他轉過身來。
本來凝重的臉色,在看到楊儀的瞬間,變成了人畜無害而帶點暖的笑。
薛放問:“你乾什麼起來了?是睡不著,還是夢遊?”
楊儀望著薛放,卻不知要說什麼好。
一個門內一個門外,麵麵相覷,她終於道:“旅帥怎麼沒睡?”
薛放聽見狗叫,就知道寨子外有人來了。他本就沒有睡意,又知急變在即,哪裡還能睡。
走出門口,本想看看情形。
可偏那些混蛋不敢貿然闖入。
薛放徘徊了會兒,等回過神來,竟是已經到了楊儀的門外。
他可不想做那半夜敲人家門的奇怪行徑,尤其是對楊儀。
捫心自問,這幾天,事關於楊儀,他那些怪異的反應也實在太不該了。
本想站一會兒就走,哪裡知道豆子竟嗅到了他,而楊儀居然也沒有睡。
還開了門。
這下扭頭就走的話,仿佛更怪。
看薛放沒出聲,楊儀略後退了半步:“不如……到裡頭說話。”
先前因弄臟了衣裳,她已經換了一身,素淡的月白衫袍,立在門內的纖纖身影,看著猶如一道天上的月光。
恍惚中,竟似何處見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