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甯心頭一動,回頭問青葉:“前日我聽他們說院子裡有個馬蜂窩,可叫人除去了沒有?”
青葉道:“沒聽說除去了。”
楊甯看著那馬蜂飛起,竟往花叢中間而去,她冷笑了聲,對青葉使了個眼色。
水閣子裡兩個人還在說話,忽然間“嗖”地一聲響,窗戶外飛進一個東西。
原來是一塊帕子裹著樣東西,直直掉在地上。
兩位少奶奶不明所以,低頭看時,卻驚見無數隻馬蜂從內飛了出來。
兩人大驚失色,慘叫著要逃,可怎能比得過馬蜂快?刹那間,水閣內鬼哭狼嚎。
水閣外遠遠地,楊甯聽著那動靜,樂不可支,笑道:“我常常聽人說,青竹蛇兒口,黃蜂尾上針,兩般皆尤可,最毒婦人心,現在看來,這婦人心也比不上黃蜂針嘛。”
青葉在後悄悄瞅了她一眼,看了看自己被蟄的高高腫起的手,不敢出聲。
楊儀在夏府坐了半個時辰。
正如夏綺所說,老太太房內的那些太太奶奶們,雖然聒噪,但並沒什麼壞心。
大概是尚武的原因,夏家的門風比彆處要“彪悍”些,幾個在場的婦人說話都很直接。
除了老太太,夏綺的母親陳夫人,以及之前負責去接楊儀的那位少奶奶外,其他幾位說話的時候,總覺著像是在舞刀弄槍,虎虎生風。
她們問起楊儀的醫術哪裡學的,聽楊儀說是母親教的,便毫不掩飾對於楊儀從小流落在外必定受了苦的同情,但這種同情並沒有任何彆的假惺惺的東西在內,於是並不會叫人覺著難堪。
而且他們的同情來的快,但隻一轉眼,話題便轉開了,到了“必有後福”上麵,幾乎是楊儀的傷感才冒頭,就被她們又打了回去。
接下來要說的就是楊儀治病救人的趣事,但他們的關注點不在楊儀的醫術跟所救的人上,而是意料之外地提到了付逍。
詳細問過楊儀付逍的住處,境況,從老太太開始,大家紛紛歎息,感慨當武官的不易,又說起付逍當年原來是因醉酒打了監軍才被罰……而且罰的不公道等等。
有關於內宅的事情聊得倒是少之又少,而且也並不總圍著楊儀打轉,這讓楊儀難得的覺著自在。
隻有陳夫人很關心楊儀的身體,夏家老太太也噓寒問暖說她太瘦了一定得好好保養之類。
眼見時候不早,楊儀起身告辭。
老太太跟陳夫人定要留她吃中飯,楊儀隻說家裡還等著,到底請辭了。
楊佑持先前被夏家大公子留在外間,跟幾個京內紈絝子弟談天說地,說的十分投契。
聽裡麵說要走,這才彼此道彆,夏公子親自送出大門。
楊佑持等待楊儀上車之時,卻見街上一匹馬飛奔而來,楊佑持看的有幾分眼熟,定睛細看,才見原來是靈樞。
等楊儀上了車,楊佑持打馬靠近車窗:“之前俞三爺叫靈樞來報信,說是巡檢司裡有個難辦的病人,想請過去看看……你說……”
“有意思,”楊儀哼道:“我又不是專職的大夫,也不聽他們差遣。”
楊佑持道:“那個人就是十七之前所辦的青樓殺人案裡的凶頑,被打的人事不省,如今正吊著命,想得他一句證供呢。”
楊儀垂眸:“既然是正經差事,去看一看無妨,不過我也沒有把握一定能成。”
剛才說俞星臣,她冷臉拒絕,如今說“十七”,她就“正經差事”了。
楊佑持笑道:“好嘞!我知道,橫豎咱們已經出來了,也不差多走這一趟。”
巡檢司。
薛放過廊下的時候,正見斧頭拿著一塊肉,舉得高高的,逗豆子跳來跳去,就是不給它吃。
“你沒事兒折騰它做什麼?”薛放嗬斥。
斧頭一愣,忙道:“十七爺,是竹子哥哥說豆子太胖了,不康健,所以叫我讓它多跑跑竄竄。”
薛放嗤了聲:“誰說不康健,我看它多可愛呢。”他一招手,豆子便竄了過去,搖著尾巴圍著他打轉。
“讓我看看豆子又長了沒有。”薛放喜笑顏開,俯身去撫摸豆子油光水滑的腦門,豆子的兩隻耳朵跟兔子似的往後背著,極為乖巧。
此時屠竹從外頭回來,見薛放在此,便跑過來:“旅帥……”
薛放道:“大熱天的你跑哪兒去了?”
屠竹手中提著個錦囊口袋,他拉著薛放往旁邊走開幾步:“我去給您弄了點藥,這藥得空腹用溫酒服下的。”
薛放驚訝之餘笑起來:“我又沒病,好好地吃什麼藥,你是不是瘋了。”
屠竹期期艾艾道:“總之這是好的……您吃就是了。”
“你小子,”薛放覺著可疑:“該不會是弄什麼毒想藥死我吧。”打開那袋子看了看,是些淡黃的藥丸,不大不小,聞了聞,倒是沒有刺鼻的味道。
屠竹正要再勸他,旁邊跟著的豆子突然仰頭,嗅了片刻,竟撒腿往外奔去。
斧頭驚道:“豆子!”
薛放也忙道:“快捉回來,養的這樣肥,難保不被一些狗東西盯上,惦記著要吃它的肉呢。”說著又踢了屠竹一腳:“愣著乾什麼還不去!”
屠竹忙把藥塞給薛放,叮囑:“旅帥……您先進去吃一顆,記得用溫酒。”
薛放白了他一眼:“簡直瘋了,好好地弄藥吃。”想了想,便拎著袋子往肩後一甩,想先送回房中。
正往後走去,一個差役飛奔而來:“參將!關大哥叫我來報,說外頭、那個楊家的……”
薛放止步:“什麼楊家?”
“就是那個很有名的楊家大小姐,到了門口了!”
薛放沒等聽完就轉身向回走,疾走了兩步又停下。
他先看看身上,舉手把袍袖、身上各處撣了撣,又舉起雙手用力把臉揉搓了一下,撩了撩鬢角,深深呼吸。
如此幾回,薛放才往外走去,
誰知走了幾步,發現自己手腕上還墜著藥袋子,就忙扔給那目瞪口呆的差役:“先拿著。”
楊儀下車,那邊老關先得了消息,他在付逍那裡是見過楊儀的,知道她跟薛放關係匪淺,且今日又是請來有正經事的,於是趕忙派人入內通報,自己先迎了出來。
一並出外的,還有俞星臣。
俞星臣自然算到了,他叫人去請,楊儀指定不會來,所以他格外吩咐了靈樞一番話術。
果真神機妙算。
將近正午,日色極烈。楊佑持陪著楊儀向內走,日影下,她眉眼冷清的像是才從那座雪峰上下來,不曉得世間冷暖一般。
兩側廊間有好些巡檢司的差役,經過之時紛紛止步,遠遠看著,未敢靠前。
誰知此時,豆子從裡頭跑出來,那樣搖頭擺尾,歡天喜地地衝向了楊儀。
楊儀本來清冷的神情突然就春暖花開,她望著豆子,滿目驚喜。
那邊俞星臣邁步出了門檻,向著楊佑持一點頭:“勞煩一爺,”又看看正撫摸豆子的楊儀:“儀姑娘。”
楊佑持笑道:“大妹妹說了,隻是試試,未必就真能成。若不成,俞大人可莫惱。”
俞星臣道:“肯來已是感激不儘。豈敢有彆的。”
斧頭跟屠竹在後緊追豆子,此刻也跑了出來,斧頭望著楊儀的臉,正覺著這美貌女子仿佛眼熟,他思忖著,塵封的記憶蘇醒。
斧頭瞪大了眼睛:“楊……”
還沒叫出聲,嘴就給屠竹捂住。
俞星臣瞄了兩人一眼,抬手示意:“這邊請……”
眾目睽睽,楊儀也不便跟豆子多親熱,隻克製著,稍微摸了一把了事。
她沒打算跟俞星臣寒暄,瞥見俞大人抬手,楊儀即刻邁步。
正要跨過門檻進內,冷不防裡頭轉出一個人來,那樣來勢急促而莽撞地,直直撞上了她。
楊儀猝不及防,旁邊俞星臣跟楊佑持趕緊欲扶。
不料裡間那人反應更快,出手如電,一把摟住了她的腰,竟把人緊緊地攬到了身上。
楊儀愕然抬頭,正對上薛放同樣受驚不淺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