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兒他在宮內傷了王太監,很清楚今日這些公公們前來必定是要找茬,若真硬碰起來,他倒是無所謂,可他還得護著隋子雲。
還好這江太監一看就不是王太監那種陰損可恨的,而且薛放從他的臉色,眼神,看出他是好酒之人。
想這些公公們平日在宮內,能偷空喝上一杯酒就已經算是不錯了,今日出了宮……卻是個機會,所以他特意叫老關小梅找了兩壇好酒。
果真,江太監雖然冷臉,一看到酒,眼神便亮了幾分,杯酒下肚,冷臉成了熱臉。
喝到最後,簡直跟薛放勾肩搭背稱兄道弟起來。
葛靜拍了拍薛放的肩膀,向他豎出拇指。
薛放自行往回,先去看俞星臣。
俞星臣之前昏厥之後不久,外頭有人來送了兩副藥,一問,竟是太醫院楊登派人送來的。
原來楊登先前給俞星臣診脈,知道他風寒內侵,隻是俞星臣走的急,他沒來得及細說。
回到太醫院後,便打發了個小藥侍,叫送了藥出來。
靈樞服侍俞星臣喝了一碗,不出半個時辰,人已經醒了過來。
薛放進內的時候,俞星臣早下了地。
“你好了?好的挺快啊。”薛放有點遺憾。
俞星臣抬眸,眼神有點微涼。
薛放即刻察覺:“你瞪我乾什麼?”
“聽說,小侯爺先前擋下了宮內的來使,有勞了。”俞星臣沉聲說道。
薛放從桌上倒了一杯茶漱口,又道:“你還知道?我明明答應過……少喝酒,今兒可是破了戒,舍命陪君子了。”
“答應過誰?”俞星臣竟問。
薛放卻笑道:“我還偏不告訴你。”
俞星臣垂眸:“是楊儀嗎?”
薛放哼了聲:“對了,今日斧頭給你帶的口信,是叫她給誰看病,給你嗎?”
“是我伯父。”
“你伯父?”薛放心裡想了想:“啊,就是那個當尚書的。”
俞星臣瞥了他一眼,不語。
薛放道:“你倒是很會找人,太醫院那麼多大夫,你怎麼不去找,找她做什麼?”
“這是伯父的意思。”
薛放皺了皺眉:“張口伯父閉口伯父,當尚書了不起麼?那你怎麼不勸著點叫他找太醫院去?”
俞星臣抿了抿唇:“小侯爺……”
薛放覺著他大概是病還沒好,感覺比先前仿佛沉鬱了好些:“怎麼?”
俞星臣望著他,目光閃爍,終於說道:“你今天問過宮內禁衛、以及那些內侍了?可有發現。”
薛放聽是問這個,便道:“羈縻州的來人之中,有兩個跟那行刺之人關係尚可,據說此人原本有家小在羈縻州,倘若出了這種事,他的家小也會被連累,所以他們都覺著很不可思議。”
狄聞所挑選的這些隨行之人,要麼是幾十年足堪信任的,要麼是羈縻州本地土著,有家室的。隻要有家室牽絆,在外作亂的可能性便會小很多,誰知仍是防不勝防。
說了這個,薛放也想起一件事:“之前那個端王府的什麼詹士,來問花魁被殺的案子,是怎麼回事?”
俞星臣垂眸。
薛放道:“還有後來,你跟他鬼鬼祟祟的,耳語些什麼?你當時暈倒了,是因為病,還是因為他的話?”
俞星臣給他問的一陣陣地心頭收縮。
薛放道:“不會這案子真有什麼不妥吧。”
“不,跟案子無關。”
“那又怎樣?”
俞星臣思忖半晌,終於道:“端王殿下,是在為顧家出頭。”
薛放果然詫異:“什麼?王爺……什麼時候要跟顧家穿一條褲子了?”
俞星臣笑了。
他是為了薛放後麵這句話——穿一條褲子。
聽著很粗俗,但……
他本是要把那個聽來的隱秘告訴薛放,再看看他的反應,可話到嘴邊,俞星臣改變了主意。
“總之有個緣故,”俞星臣的眼神冷了幾分:“但也未必……”
薛放不懂,而隻是本能地感覺俞星臣的身上散發著一股寒氣兒。
他細看了俞大人幾眼:“你的病好了嗎?我怎麼覺著反而更重了呢?”
俞星臣一笑:“身上的病終究好治,心頭的病誰人能醫?”
薛放撇嘴:“管你叫誰醫,彆再煩楊儀了就行。”
又提到楊儀,俞星臣原本帶冷的眼神忽然變了,冷意轉淡,取而代之的是一種無法言喻的惘然:“煩她?我怎麼會……”
薛放歪頭望著他:“你說什麼?”
俞星臣淡淡的:“沒什麼,我隻是在想,該不該如她所說,約在我們府外的某處地方。”他說了這句,突然問薛放道:“你說,為何她不想到府裡去給大伯父看診呢?”
薛放自然也不知道,隨口說:“大概是不喜歡你們家吧。”
俞星臣一笑:“是啊。也許是……不喜歡。”
此刻天色已經暗了下來,薛放道:“你該回去了,不會也要留宿吧?”
俞星臣沒言語,隻走到桌邊上,揮毫寫了一張帖子,叫了靈樞進來:“回去告訴,我今晚上在巡檢司,讓家裡不必惦記,另外把這個轉交給伯父,等他回話。”
靈樞正要外出,斧頭帶著豆子鬼鬼祟祟地從門口探頭:“十七爺,您答應過今兒要回府裡一趟的。”
薛放這才想起來,可又不放心隋子雲。
正在躊躇,俞星臣道:“你隻管回去吧,此處由我照看著。晚上不會提審,那位隋特使自會無恙。”
薛放笑:“你簡直是我肚子裡的蟲。”起身入內,又跟隋子雲說了幾句,才帶了斧頭出巡檢司。
等他去了,俞星臣獨坐桌前,對著一盞孤燈出神。
良久,俞星臣起身向後,走不多時,已經到了隋子雲的臥房之外。
屋內,屠竹正又給隋子雲往傷口敷藥。
隋子雲一抬頭看見門口的俞星臣,四目相對,他便對屠竹道:“好了,你先去吧。”
屠竹退出,俞星臣緩步入內:“身上的傷好些了?”
“是,多謝垂問,”隋子雲微笑:“請恕我不能起身行禮。”
俞星臣一笑,自己在桌邊椅子上落座:“羈縻州一彆,不想竟跟隋旅帥在此相見,真是浮雲蒼狗,世事無常。”
隋子雲自嘲般:“當時還同為朝廷官員,如今某卻是階下囚了。”
俞星臣淡淡道:“倒也不必如此妄自菲薄,焉知今日之閣下,不是明日之俞某。”
隋子雲驚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