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儀取了兩枚通寶金錢,讓小山奴拿著玩兒,鄒其華才忙過來:“不成,這是太後的賞賜,怎能給他小孩子?”
楊儀微笑:“嫂子不嫌棄就叫他拿著,這隻是個彩頭罷了。”
“瞧你說的,哪敢嫌棄什麼,”鄒其華有點惶恐,忙催著小山奴:“還不謝謝姑姑。”
小山奴上前抱住楊儀的腿,撒嬌:“姑姑最好了!”
金嫵在旁邊看著,半開玩笑地歎氣說道:“可惜我們是一時半會兒得不到了。”
楊儀也取了兩枚,拉住她的手放在掌心:“二嫂子又說笑了,遲早晚會有的,先留著吧。”
金嫵眉開眼笑:“這怎麼好意思?沒生孩子先得錢?”
鄒其華取笑道:“也罷了,省得你在這裡酸酸的。”
老太太回頭看向這邊,笑道:“太後才賞賜東西,儀丫頭這麼快就要分了?”
楊儀道:“東西是小事,無非是大家高興高興。”
楊甯道:“老太太倒是替姐姐心疼起來了,豈不知她既然是有本事的,以後又在宮內行走,這種機會隻怕多著呢。到時候家裡金山銀山怕還堆不過來,也不差這點兒。”
金嫵跟鄒其華對視了眼,她們都知道楊甯跟楊儀素日是不對付的,如今見她竟反而跟著捧讚楊儀,都覺詫異。
李老夫人卻大笑,輕輕拍了拍楊甯的手背:“你這嘴,宮內縱然有金山銀山,也不至於真的都賞給你姐姐。沒有那規矩。”
正說話中,楊佑持從外進來:“儀妹妹!”
楊儀忙出門外,楊佑持低低同她說了幾句,楊儀忙道:“多謝二哥哥!”當下竟不管眾人,往前去了。
之前楊佑持將付逍跟曉風安排在外廳,先派人去叫了小甘過來照看。
楊儀出門,見了兩人極為喜悅:“老大人,身體好些了?”
付逍看她滿眼笑意,之前被怠慢的氣才消散,道:“好些了,所以今日得閒,帶了曉風進來逛逛……”
楊儀扶住他:“到我院中說話。”
付逍知道他們深宅大院,怕有規矩:“不方便的話,就不必,在這裡略說幾句就罷了。”
楊儀道:“哪裡的話,請隨我來。”
付逍見她意思甚篤,便同曉風隨著往內:“我來的時候見門上熱熱鬨鬨,是什麼事?”
“哦,沒大事,先前宮內傳了旨意,封我……太醫院行走。”楊儀微微皺眉。
付逍詫異:“當真?這可是好事。”
楊儀歎息,付逍道:“你為何不很高興?你可知道,本朝絕少有女子當官,你也算是頭一個了。”
“是麼,”楊儀一笑,又道:“我隻是想著以後,怕多有不便。”
付逍道:“你年紀小小的,怎麼總能思及長遠……居安思危雖是好事,但你身體本就弱,再心思重些,如何了得,索性船到橋頭自然直。”
曉風好不容易插了嘴:“就是呢,我娘若知道了,指不定得多高興。”
楊儀細想“船到橋頭自然直”的話,也才又展露笑容,忙問:“嫂子沒有來?”
曉風道:“她忙著呢,這兩天尋了一處店麵,準備開個豆腐坊。”
楊儀歎道:“嫂子真是個能乾的人。”
小甘拍手笑說:“以後倒要嘗嘗你母親的手藝。”
曉風道:“等我給儀姑娘,小甘姐姐們送來!隻彆嫌棄才好。”
讓到裡頭落座,楊儀先給付逍診脈,連連點頭。
付逍道:“如何,無礙吧?這些日子我滴酒不沾,隻顧吃你給的藥了。”
“恢複的確實不錯,”楊儀道:“這酒毒入骨最難清除,老先生一定要持之以恒,斷不可從中舍棄,這樣才能將酒毒驅除,益氣延年。”
付逍看了眼跟小甘說話的曉風,忽然道:“之前,我欠了你一句……多謝。”
楊儀愣怔。
付逍一笑:“我跟屏娘……已經商議妥當,選了吉日,要成親了。”
“啊?是真的?是什麼日子?”楊儀震驚。
付逍道:“她因要忙活開店,所以往後推了推,是六月十八日。”
楊儀笑道:“恭喜恭喜,到時候一定去吃杯喜酒。”
付逍低頭一笑,又道:“若不是你跟十七,我哪裡會熬到今日,隻怕早也跟蕭太康一樣埋骨黃泉了。”
楊儀微怔,繼而道:“老先生……”
付逍知道不該提這些,便道:“對了,我今日本是要去找十七的,聽說他在巡檢司,誰知一打聽,昨兒竟是回了侯府,我可不願意往那侯府去,才打聽著來找你了。”
楊儀道:“對,他原本一直在巡檢司,昨夜應該是有事,才給叫了回去。”
說到這裡,楊儀心中一頓,想起之前薛放追著去了雙溪茶樓一節。
她本以為薛放是從俞星臣那裡知道的,可一來俞星臣不會把此事到處張揚,二來靈樞傳信的時候天已經晚了,按理說薛放早已經回了侯府,那他又是哪裡打聽的消息?
“我聽說他最近忙得很,又是什麼花魁被殺,又是什麼特使行刺。”付逍思忖:“一件比一件棘手,也不知怎樣。最近這世道不太平,實在叫人不安。”
楊儀道:“您老放心,他應對得了,何況他也不是一個人料理。”
付逍點頭,有點猶豫。楊儀看了出來:“怎麼了?是……是不是有什麼難處?”
“不不,”付逍擺手,又一想,終於道:“我本來不想多事的,隻是屏娘跟我提了好幾次,而且我是想跟十七說的。”
楊儀脫口道:“您跟我說也是一樣的。”
說完後,對上付逍的目光,楊儀自知失言,臉上一熱:“我是說……我會轉告給他。”
付逍微笑道:“那好。是這樣的,我們那裡最近出了一件事,是屏娘認識的,鄉裡鄉親的,叫錢三娘,她……他們夫妻本好好的,錢三娘也有了身孕,可不知怎麼,竟在幾日之前,把她的丈夫殺了。”
楊儀道:“然後呢?”
付逍道:“如今她被官府羈押,隻因她懷著身孕,雖判了,卻未曾行刑。”
“那就是她殺夫是真?”
付逍皺眉:“屏娘說,錢三娘兩口子向來恩愛,按理說她不可能懷著身孕殺了丈夫……而且官府緝拿了之後,錢三娘供認不諱,可問她為何殺夫,她隻說是起了口角,一時衝動。”
楊儀聽著,既然官府已經宣判了,而錢三娘也招認,不管是什麼起因,殺人是鐵板釘釘的,如果隻因為他們夫妻向來恩愛,又有身孕這點來懷疑,也算不得什麼。
付逍又道:“說來也有點古怪,最近南外城那裡總出這樣的事。”
楊儀微怔:“什麼事?”
付逍道:“在錢三娘殺夫之前,還有一戶人家,也是一對夫妻,據說是丈夫亂刀砍死了妻子之後,又自殺了。這兩件事前後不過才差了半個月。屏娘說,那一對素日也很和睦,實在想不到是因為什麼到這種地步。”
說了這些後,付逍又對楊儀道:“隻是屏娘她心軟,又因為認識那錢三娘,怕有什麼冤屈,才非得叫我跟十七說一聲,其實也可能是……沒什麼事。”
楊儀知道讓他開口說這些是有點難的,便道:“您老人家放心,等得空我必告訴十七爺,要如何,讓他看著辦就好。”
付逍笑著點頭:“也好。”
楊儀吩咐小甘小連,叫準備飯菜,付逍忙起身要走,楊儀強留,付逍道:“我還要往巡檢司走一趟,若是能遇到自然是好,若是找不到他,就先回去,你們改日有空再去。”
楊儀道:“好不容易來一趟,怎能飯也不吃?”
付逍笑道:“這距離中午還早著,難道在這裡乾等著飯?罷了,你現在也不是清閒一身了。忙吧。”
楊儀隻得親自送出來,小甘則趕緊找了些點心之類給曉風包起來,叫他路上吃。
楊佑持聞聽消息,也忙趕來,楊儀道:“二哥哥,好歹把老先生跟曉風送到巡檢司去,他們從南外城進來,也沒有個車馬,實在吃力。”
楊佑持道:“都在我身上。放心。”當下叫府裡準備車馬,又攔著付逍,好說歹說,把一老一少送上了車,押車而去。
楊儀回到院中,老太太已經叫人把太後賞賜的東西送了回來。小甘小連並孫婆子圍著看,嘖嘖稱奇。
楊儀彆的倒也罷了,把那條玉帶銙拿在手裡,摸了摸之前放在搭帕裡的薛放給的那條金銙帶,略一想,臉上便多出了一抹笑意。
所謂:
投我以木瓜,報之以瓊琚。匪報也,永以為好也!
投我以木桃,報之以瓊瑤。匪報也,永以為好也!
投我以木李,報之以瓊玖。匪報也,永以為好也!
此時此刻,楊儀不知的是,從老太太上房出來的楊甯,也接到了一張字帖。
青葉小心翼翼地上前,低聲道:“姑娘,是靈樞親自送來的。”
楊甯的心怦怦跳了起來,猶豫片刻才接了過來。
特意往旁邊走開兩步,楊甯把那張字帖打開。
她屏住呼吸看去,端正清雅的字體,正是出自俞星臣之手。
上麵隻寫了八個字:但求一麵,再不相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