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8章 三更君(2 / 2)

再生歡 八月薇妮 12685 字 8個月前

朱弘跟他目光相對:“你不會告訴十七爺?”

“看情形。”

朱弘的臉色變得極其古怪而難看。

“好吧,”他終於下定了決心,“我可以告訴你真相,但我有個條件。”

俞星臣道:“你說。”

朱弘道:“我知道俞大人並非泛泛之輩,是有名的足智多謀,我想要你幫我……至少救出那些禁軍兄弟,我不想因為我而連累了他們。”

“那你自己呢?”

“我?”朱弘嗬嗬:“我難道還能逃過一死嗎?我若是逃了,彆說禁軍營,你們整個巡檢司也要跟著遭殃。你自然知道。”

俞星臣頷首:“好,我答應你,會儘力周旋。”

他這種內斂的脾性,又是這種身份的人,有了這句話,就是一諾千金了。

可雖然做了決定,朱弘依舊無法輕易開口。

反複呼吸,朱弘終於道:“莫絳年紀小,才進宮不多久,對什麼都頗為好奇,他極有禮貌,把我當作兄長看待。”

“然後呢。”

“那天,”朱弘狠狠地咬了咬下唇,“輪到他在寢殿外當值,可……”

皇帝從太後那邊回來,無意中看到了莫絳,端詳了會兒,問了名字。

不多時,一個太監出來,叫了莫絳進內。

再往後,莫絳就給送了出來,他失魂落魄,回到禁軍值房。

那天朱弘不當值,故而不知道,隻曉得次日,莫絳就告假回家了。

一連幾天他沒有露麵,朱弘擔心,前去探望,卻發現莫家已經貼了白紙,原來莫絳竟是死了。

朱弘大為震驚,急忙打聽究竟,家人們隻說莫絳是暴病身亡。

因為了解莫絳,朱弘絕不相信,終於給他從莫家一個老嬤嬤口中得知真相,原來莫絳不知為何,竟尋了短見,就在他當值那夜回來之後。

朱弘原先並沒有疑心到彆的,直到有一次,他無意中聽見政明殿的兩個太監竊竊私語。

他才明白莫絳身上發生了什麼。

俞星臣聽到這裡,屏息。

朱弘笑的慘然:“他雖然年紀小,但是個最要強的,要是彆的什麼人,或許會不當一回事,更或許還會引以為榮……但他受不了被人那麼對待。”

俞星臣不知該怎麼答話。

朱弘盯著他:“所以俞巡檢,你說,隻因為他是皇上,就可以為所欲為了是不是?他是禁軍,不是娼/妓!也不是什麼孌寵,那種荒/淫無道的人……”

時下京內,偶有孌寵之風。

至於強迫男子……本朝的律法卻並未有什麼規矩條文。

何況那個人是皇帝。

可莫絳不是那種以獻身為榮、謀求晉身之道的佞臣,所以他死了。

半晌,俞星臣才道:“所以你不肯告訴薛小侯爺真相。”

“你是文官,你們文官的心機都深,”朱弘重新恢複了那種淡漠的神色:“但是十七爺,他是我們行伍中的,他肯為了隋特使不惜在宮中動手……我不想他知道這些,不想害他。”

說完了這句,朱弘道:“可是俞大人,你現在知道了,你將怎麼做?”

“我想,”俞星臣抬眸:“你總不能永遠不開口。”

朱弘有點疑惑。

俞星臣道:“當然,你需要給一個真相,可未必就是方才你說的真相。”

朱弘的雙眸微微眯起:“俞巡檢似乎胸有成竹。”

“我先前查過宮內的人員名單,不僅限於禁軍,乃至於宮女太監。”俞星臣淡淡道:“有一個叫雲兒的宮女,你可認得。”

朱弘料不到他連這個都知:“雲兒,因為在皇上麵前失儀,被南衙的王太監活活折磨死的?”

他確實跟雲兒照麵過,也說過幾句話,但並非很熟絡。

俞星臣道:“看樣子你是認得的,你若認識,那就有真相。”

薛放所聽見的那真相,被主簿們記錄在紙上的真相,就是在這一夜誕生的。

俞星臣用一個能交代、能說出口的真相,替換了那個無法出口,甚至聽見的人也會被牽連的真相。

何況朱弘也不想大肆宣揚,莫絳很愛麵子,他不想在他死後還丟小莫的臉。

最後朱弘笑:“我就說你們文官心眼最多,俞巡檢更是最懂變通。”

此一刻,俞星臣站在監牢門口。

俞星臣道:“我還有一件事,想要請教。”

朱弘道:“客氣了,請說。”

俞星臣道:“就算你跟莫絳關係很好,可也未必就能到達肯為他謀逆的地步,你不是不知道這麼做的下場。到底是什麼讓你選擇這麼做的?”

朱弘沒料到他會提這個問題,有些驚訝地望著俞星臣,片刻終於說道:“說來也怪,我本來雖然生氣,可確實沒打算刺王殺駕。”

“然後又如何不同了?”

“因為尋芳樓裡泗兒姑娘也被殺了。”

俞星臣陡然而驚:“泗兒……”

朱弘道:“我曾經在一次宴會上見過她一次,甚是傾心,本心心念念地攢著錢想要……那天我聽說她死了,隻覺著生死無常,加上小莫也沒了,我思來想去,不如最後為小莫做一件事。”

俞星臣得知了另一個“真相”。

這一世,導致朱弘刺王殺駕的真相。

誰能想到,尋芳樓裡一個無足輕重的娼/妓的死,會直接引發了差點兒讓天翻地覆的刺駕之事。

這看似毫不起眼而毫無聯係的因果,偏偏牽連一起,偏偏驚天動地,讓俞星臣越想越覺著悚然。

不過如今,俞星臣也正有一件事要去料理。

先前因為特使跟禁軍的事情,他騰不出手來,此刻終於可以正麵了。

俞府。

自那天俞鼐服了藥,頭一天還有些煎熬不定,等過了一宿後,情形竟大好!

腹內原先的冷寒之痛消失殆儘,用俞鼐自己的話來說,就仿佛是那病根兒都給連根拔起了。

俞尚書的高興溢於言表,俞鼎的慚愧跟後怕也溢於言表,他對俞鼐說道:“到底還是大哥明白利害,能決斷,我因小看了那楊家的女孩子,差點耽誤了大事!”

俞鼐含笑看他:“你就是太拘泥於成見了,隻當女子不能成事,你隻管想想,她連太後的病都能看,甚至力壓太醫院眾人,堅持要用補益之藥,這是何等的魄力?這自然非她狂妄,而是因為她對自己的醫術極有自信。”

如今俞鼐大好,跟兩日前的那個病懨懨的情形大相徑庭,現成的例子在跟前,俞鼎哪裡有話說?

他心悅誠服:“大哥說的是。那女孩子確實難得。”

俞鼐道:“彆一口一個女孩子,人家如今受封太醫院,是正經的七品官了。”

“是,該叫‘楊侍醫’了。”俞鼎也隻好笑著答應。

俞鼐又說道:“還有,你先前不由分說痛斥星臣,你也該好好反省,他雖是你的兒子,在我眼裡,也如我的兒子一樣,我是極信任他的,怎麼你反而對他各種質疑?莫要太壓製了他。”

俞鼎道:“我並不是要故意如何,一則這次是因大哥的病,我實在是關心則亂,一來……我怕他生出自傲之心,不受管教。”

“他是個有分寸的人,比朝中過半的文武官員還要穩重,你何必發愁?”

“哥哥就是太偏愛他了。”俞鼎笑說。

俞鼐也自一笑:“之前我聽說你太太想給星臣說親?這娶妻當娶賢,倒要找個能同他相得益彰的才好。千萬要慎重。彆看走眼。”

“是。回頭我再叮囑叮囑。”

俞鼐卻又歎:“可如今放眼京內,卻有哪家的能夠配得上星臣……倒是很費思量。對了,聽聞刺駕的案子了結,今夜星臣可回不回來?”

俞鼎回頭忙問,一個小廝跑來:“三爺才叫人送信回來,有一件事情耽擱了,今晚暫且不能回了,請大老爺一老爺放心。”

雙溪茶樓。

入夜,四周靜悄悄的。

茶樓的一處卻還燈火通明。

俞星臣斟了一杯茶,放在楊甯的麵前,自己舉杯喝了口。

他並沒有看楊甯,而隻是溫聲道:“我以為,三姑娘不會再見我了。”

楊甯望著麵前透亮的茶色,她本來確實沒打算再見俞星臣的。

可……大概還是過不去心頭那關,那被她撕毀了扔在水中的八個字,時時刻刻在她心中想起。

如同夢魘。

就這樣不明不白,她不甘心。

大概是想要最後一見,至少知道他所謂的“隻求一麵,再不相擾”這其中到底是何意思。

她隻把茶沾了沾唇,有點心不在焉:“你想說什麼?”

“我隻想問你一句話。”俞星臣把茶杯放下,麵色依舊平和:“姑娘千萬得想好了回答,”

楊甯心頭一悸。

不知為何,俞星臣雖仍似先前,可這張臉、這種氣息,卻又讓她覺著無比陌生。

她隱約地有點緊張,甚至後悔自己今夜赴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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