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子雲從巡檢司內挪了出去。
他仍是回了之前約見薛放的那院落, 狄小玉隨行。
隋子雲想讓狄小玉先行回羈縻州,畢竟留在京內的變數太多。
可狄小玉才跟他相見,哪裡舍得就走, 何況他身上還有傷,便執意留下照顧。
隋子雲也有點奈何不了這位大小姐, 總不能再如上次一樣綁起來。
何況現在叫他綁, 隻怕他也不忍下手了。
本來薛放安排了屠竹貼身照顧隋子雲, 有了狄小玉, 自然省了屠竹的事。一應貼身照料,狄姑娘雖做的生疏,但甘之如飴。
隻有一件事讓屠竹覺著異常。
這日絕早,薛放從外頭回來, 便又迫不及待地換了一身衣裳。
屠竹在外聽見他窸窸窣窣, 也不叫人,心裡有點不好的預感。
等薛放出了門,屠竹悄悄地跑來查看,翻了一陣子, 倒是沒有什麼不妥, 除了汗氣要稍微重些,但在汗氣之外,又仿佛有一點似有若無的香味。
屠竹百思不解,抱著衣袍出來漿洗。
他心想難道這次是自己多心了?
大概十七爺隻是單純地想換一身衣袍而已。
殊不知, 屠竹實在並未多心。
隻不過這次遭殃的,不是薛十七郎的衣褲而已。
就在楊府內宅, 小甘跟小連還未起身,就聽見潑水的聲音。
起初小甘以為是小連,小連也以為是小甘, 等那動靜消停了,兩個人慢慢起來,才發現竟不是對方。
一時大驚,小甘衣裳都來不及穿,披著急忙跑到裡屋。
果然見楊儀已經起身了,正在抖著兩塊帕子。
“姑娘……”小甘一邊係著衣帶,一邊驚訝地望著楊儀:“怎麼起的這麼早?有東西洗怎麼不叫我們?”
她匆匆係好小衣過來,握住楊儀的手:“這早上的水多涼,你怎麼受得了?我來晾……”
楊儀推開她:“隻是兩塊帕子,不打緊。”
小甘細看,果真是兩塊她日常用的手帕,隻不知道好端端地洗什麼。
突然想起昨夜楊儀起夜,似乎還咳嗽了幾聲,多半是吐了痰之類的情形。
小甘便又抱怨道:“以後有這樣事,姑娘千萬留著給我們洗。再說也不止是兩塊手帕,又不等著用,自己忙什麼?”
楊儀咳嗽了兩聲,轉身。
她仿佛是在收拾自己的搭帕,翻看裡頭的東西,十分忙碌而並沒搭腔。
故而小甘未曾察覺異樣,也沒看見她發紅的臉。
正小連進來,訝異地說道:“這兩天二奶奶養的那隻獅子貓怎麼總往咱們院裡跑?方才出去,它竟蹲在欄杆上,敢情在那裡趴了一宿?”
小甘聞言,忙跑出去探頭打量。
楊儀稍稍放鬆,目光滑過那兩塊帕子,想到昨夜的荒唐事情,簡直不敢多看。
此刻才到卯時,楊儀巳時之前去太醫院便可,時間極為富裕。
她在院子裡練了八段錦,吃了粥飯,正要看會兒書,外頭一個小丫頭來請:“姑娘,老太太那邊請您過去。”
來到上房,卻意外地看到夏家的陳夫人在座。
楊儀見了她,陡然驚動,這連日忙碌,她幾乎忘了夏綺。
急忙行禮,陳夫人卻對她很是另眼相看的,欠身道:“不必如此了,姑娘如今受封了太醫院,已經是正經的七品,也不用這些俗套。”
楊儀便直接問道:“太太,綺姐姐情形如何?”
陳夫人笑道:“之前你給開的那茯苓補心湯,喝了幾日,甚好,不必擔心。”
楊儀點頭:“午後出宮,我想去府上探望姐姐,不知可否?”
陳夫人跟李老太太對視了眼,笑道:“我正是為此而來,想請你去一趟呢。”
楊儀聽了出來:“可是有事?”
陳夫人道:“不便說,你去了就知道了。既然你也有此意思,那其實也不用特意等到午後,我知道你是巳時之前去太醫院,故而才早早地來了,若是方便,願意現在請你去府裡一趟,不知你意下如何?”
楊儀很是意外,可既然陳夫人如此急切,且不便宣之於口,應該是有什麼重大急事,又豈能耽擱。
於是道:“請稍後,我換了衣裳就來。”
陳夫人見她這般痛快,籲了口氣:“如此甚好。”
李老夫人在屋內跟陳夫人說些閒話,鄒其華陪著楊儀出來,小聲叮囑道:“老太太先前說,上次應了他們家,結果夏家跟趙家就此翻臉,還想他們再不上門了,誰知……隻是不知這次又是什麼棘手的事,妹妹你既然答應了,可務必要加倍的謹慎行事。”
楊儀應允:“嫂子放心。我知道了。”
回了院子,換了衣冠,出門乘車向夏家而行。
因為要從夏家直接去宮內的,自然還是楊佑持隨行護佑。
路上,楊佑持便跟她說道:“妹妹,十七弟先前又接了奇案,你可知道?”
楊儀靠在車窗上,忙問如何。
二爺的消息最為靈通,當下就把南外城那邊的事情告訴了她。
楊儀甚是驚愕:“真的又出了一樁案子?”
二爺道:“據說巡檢司如今把之前那兩件案子的卷宗也都調了過去,還要調那個之前殺夫的女人呢,據說她還懷了身孕,奇怪!怎麼有了身孕還這樣凶狠呢,殺了孩子的父親,讓那孩子當個孤兒,對她又有什麼好處?”
楊儀怔怔聽著,冷不防楊佑持回頭來問她道:“妹妹,你說,這三件案子真的會有關聯?還是說巡檢司過於捕風捉影了?你知道的,尋常過日子哪裡沒有個磕磕碰碰,言差語錯……鬨出人命來也不是奇事。”
小甘在旁探頭道:“二爺,你這些話,可敢當著二少奶奶的麵兒說?”
二爺笑道:“你這丫頭壞心了,我乾嘛自找那不痛快去?”
馬車行的甚急,不多時到了夏家,楊儀下車向內。
門口眾奴仆見她身著侍醫的服色,一個個眼睛瞪得如同銅鈴一般,卻又不敢貿然直視,隻悄悄打量,眼神裡多了幾分敬畏。
陳夫人親自陪著楊儀進內,到了內宅,先見了夏綺。
夏綺的氣色果真比先前好了很多,臉兒都圓了些,臉上也有些許潤色。
她一見楊儀,雙眼放出光來,不等楊儀行禮就一招手。
楊儀會意走到她的身旁,夏綺攥住手,從頭到腳打量了一遍:“好風流神采,比個佳公子都不換。”
這話讓楊儀有些不好意思:“這數日,姐姐身上如何?”
夏綺道:“去了心頭病,比什麼都強。再加上你的藥,越發如虎添翼了。”
英荷在旁也抿著嘴笑,顯然也已放心。
楊儀卻不似他們一樣,到底給夏綺又診了脈,覺著無恙,才撤手。
又問道:“太太著急叫我來,不知是為了何事?”
夏綺皺眉,片刻才道:“有個人,身上不大好,想請你給看看,可是又不能大張旗鼓的。就借我們家裡這地方請一請你了。”
“什麼人?”
夏綺比了個噤聲的手勢:“你先不用問,隻給她看診就行了。”
此刻裡頭陳夫人請楊儀進內去,楊儀隻得先隨著丫頭向裡,小甘也不得跟隨,隻留在外頭。
進了裡間,卻見一麵屏風擋在跟前,有人在那雙麵繡的薄紗屏風後,若隱若現,看得出是個華服麗人。
楊儀正疑惑,陳夫人囑咐:“這位夫人身上不好,隻是病的不是地方,所以從來不曾讓太醫給看過,因你是個女子,才想叫你給瞧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