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放笑:“我給你洗。”
把她一拉,大手小手在水盆裡攪動,薛放把楊儀的握住,不住地揉來揉去,似乎小孩兒找到了喜愛的玩具。
楊儀道:“哪裡學來這些孩子氣。”抽手出來,剛要找帕子擦手,抬頭見水盆屏架上搭著兩塊早上洗好的帕子,她嚇了一跳,手也顧不得擦了,轉身走開。
薛放正也盯見了那兩塊帕子,本來並無此意,如今不由看直了雙眼。
楊儀回頭看他不動,生怕他又胡思亂想:“十七。”
薛放聞聲才忙又走到身旁。楊儀道:“送了東西,該去了。”
“我才來就讓我走,怎麼竟跟他在外頭說的沒完沒了?”薛放不快:“我不來,你還未必舍得叫他走呢。”
這本來是歪理邪說,隻是他酸溜溜地,楊儀便容著他:“那你坐會兒。你從哪裡來?”
薛放轉怒為喜:“之前又跑了趟南外城,勘查過之前那兩件案子的案發之處,房舍等,又見過了付逍。付老頭也說這三件案子必有關聯。”
“吃過晚飯了?”
薛放道:“吃了。不用擔心。”
之前他隻顧忙東忙西,還是屠竹不由分說塞給他一個餅,在馬背上三口兩口嚼吃了。隻是這些事他並不跟楊儀說就是了。
楊儀給他倒了一杯水:“你既然來了,正好,我有個東西給你。”
薛放正覺著口渴,才端起水來,聞言忙問:“什麼?”
楊儀叫他喝了水,又道:“你坐著彆動。閉上眼睛。”
薛放疑惑,卻按照她要求閉了眼睛,不過他始終好奇,便偷偷地眯起眼。
見楊儀背對著他,走到床邊上,俯身好像在找什麼東西。
薛放望著她透出來的那點腰身輪廓,驀地竟想到昨晚上她坐在自己膝上,那種黯然銷魂的滋味,臉上頓時熱了起來。
又見楊儀似乎找到了什麼,轉過身來,他不敢再看,急忙緊緊地閉上雙眼。
耳畔聽到楊儀走到身旁,薛放仍是沒睜眼。
楊儀打量著他,心想他倒是實心,叫他閉著眼睛,就這麼乖,一點不敢有違。
楊儀抿嘴一笑:“睜開吧。”
薛放睜開雙眼,楊儀把手從腰後探出來,手中竟握著一條溫潤瑩白,精雕細琢,十八塊連環和田玉的玉銙帶。
“這是……”薛放驚訝,幾乎以為她把自己給她的那金銙帶變成了玉的。
楊儀抿嘴一笑,輕聲道:“這是太後賜給我的……你喜不喜歡?”
薛放不可置信:“要、要給我嗎?”
“你要喜歡,就給你,要是不喜歡……”
“我當然喜歡。”薛放上手,把楊儀的手連同玉帶一把攥住,這一瞬間,他的眼睛裡都好像綻出花來:“真的給我?”
“之前你給了我金的,我正愁沒東西給你,恰好得了這個,也算是……投桃報李。”楊儀見他滿臉喜悅,心裡也甜絲絲的:“隻是不知合不合適,你且彆動,我給你圍一圍試試。”
薛放本是坐著,此刻忙站起身來,微微抬手。
楊儀打開那玉腰帶,低頭瞧著,給他環了過去,幸而這玉帶夠長,繞了一圈,正合適。
楊儀細細打量,覺著這和田玉配他的青戎袍,實在是青白可愛,甚至透出幾分高貴雅致。
正要把帶扣扣上,薛放忽地合起雙臂,竟將楊儀擁住。
楊儀撲到他懷裡,心怦怦亂跳:“我、我還沒扣好,小心些。”手竟不敢鬆開。
薛放把她抱得緊緊的,她的手都要給壓扁了,正想叫他先鬆開,卻聽薛放道:“我想,我想迎娶姐姐。”
楊儀那將出口的話像是給打了一記悶棍,突然消失不見。
她怔然,以為聽錯:“什麼?”
薛放深吸了一口氣:“我想娶你。從好幾天之前就想跟你說了,一直沒得機會……楊儀,你願不願意?”
楊儀反應過來,她想撤手,又不能動,慌裡慌張地說道:“你、好好的怎麼說這個,先鬆開我。”
薛放聽她的語氣不太對,低頭看向她麵上:“你……你不高興?”
楊儀趁機掙脫了他,那玉束腰沒人把握,竟墜落地上,幸虧腳下是地毯。
薛放俯身,把那玉銙帶撿了起來,心七上八下,這極快的瞬間,好像從春日進了冰窟。
他喃喃地:“你莫非、不願意?你不想嫁給我?”
楊儀背對著他:“不是……”
薛放口乾舌燥,急切地潤了潤唇:“你說明白……是因為我沒錢還是、我官位不高?”
十七郎慌了,就好像一切都水到渠成,他的美夢就差一步,卻突然被人告知不許動。
“不是!”楊儀不由提高了聲音。
“那到底是怎麼樣?”薛放看著手中的玉帶,她明明也喜歡他,也對他好,為什麼不肯?“你要嫌我什麼,我都改就是了。”
他從沒有這樣卑微的對著人,這還是生平第一次。
“十七。”楊儀喚了聲,她轉回頭。
燈影中,薛放看清楚她的眼睛,也望見她眼中似乎透出幾分焦灼的隱痛。
他有些震驚,又有點不安:“你……你有什麼不能跟我說的,你有什麼顧慮告訴我,我去辦……不管什麼我都能辦成,以後也會好生當差……”
楊儀舉手掩住他的口。
薛放噤聲。
楊儀的眼中已經閃出了淚光:“我喜歡你,十七,從很早就喜歡了,我喜歡的是你這個人,不要你的錢,也不要你當大官。”
薛放的雙眼睜大,眼睛也頓時紅了:“楊儀,好姐姐……那又為什麼呢?”
先前楊儀本來已經拒絕過一次了,可最終還是淪陷在他熾熱的愛意之中。
她願意跟他交好。
但是,談婚論嫁?
那勢必就得考慮更多更多問題的,比如……那個傷她至深,讓她至今無法麵對的問題——子嗣。
如果她能像是尋常女子一樣康健無礙,她會立刻答應他,恨不得馬上定下來。
薛放端詳著她臉色的變化,心中雖驚疑,麵上卻沒敢露出來。
“你彆急,我隻是說說,沒就想你立刻答應。”他心中轉念,反而安慰楊儀。
楊儀定神:“你突然提起這個,是不是你家裡催你了?或者有人想給說親?”
薛放還未回答,楊儀把心一橫:“如果真的催的急,又有合適的人,你可以去娶……”
十七郎的眼睛頓時睜大:“你說什麼!”
“你知道……”楊儀不敢看他:“我、我身子弱……未必、是良配。”
薛放死盯了她半晌:“你難道是因為這個才不肯答應?”
楊儀煩惱:“你……不懂。兩個人成親,不是那麼簡單的。要考慮很多事。”
“考慮什麼?考慮你身子好不好?你方才說你喜歡我這個人,那我也就喜歡你這樣的!有什麼可考慮的。”
楊儀退無可退,隻得說道:“總之,我不能立刻答應你。我……還得好好想想。你也是。”
薛放抿唇,微微抬頭。
他垂眸看她,不言不笑之時,他看著便有些冷峻,莫測高深。
楊儀略略不安。
“好吧。”薛放卻終於答應,哼道:“反正我已經說了,你答不答應,我都認定了是你,還有一件事,要是彆人跟你開口,不許你移情彆戀。”
楊儀苦笑:“瞎說。”
“我認真的。”薛放盯著她:“你得答應我,給我一個定心丸。”
楊儀有點心酸:“我答應你,我若要要嫁,隻嫁……十七郎。”
白天才跟老太太說了不考慮終身大事,哪裡想到他晚上就來打臉。
薛放顯然很滿意這句,他剛要笑,又強忍住。
“隻是,可不能白白地叫我等……”
楊儀不解。
薛放眯著眼:“得先補償我點東西。”
楊儀瞧出不太對:“說什麼?”
薛放問道:“往脖子上親,真的會留下痕跡?”
楊儀的眼睛睜大,薛放湊近:“除非讓我試試。”
“胡鬨。”她幾乎後退。
薛放道:“你親我也行。總之我得試試看。我這半夜,又送藥,又打那奸人,還要被你拒婚,我可太慘了。”
楊儀的心裡本是戚戚然的有點難受,可是麵對這樣的十七郎,她的難受也著實有限了,幾乎破涕為笑。
可若答應了他,隻怕又將重蹈覆轍,不如還是她來。
楊儀道:“那你彆動。”
薛放驚奇地望著她,楊儀走近了些:“你閉上眼睛,彆這樣瞪著我……”
他嗤地笑了,果真閉上了雙眼。
楊儀咬唇,稍微踮起腳尖。
耳畔聽見薛放倒吸了一口氣,他情不自禁伸手,掌住了她的腰。
脖頸上有點癢。
像是有人用很柔軟的鵝絨在輕輕地掃著他,一直撩撥到心尖上。
薛放舔了舔唇,口是心非地說:“親了嗎?你好歹用點兒勁,彆敷衍了事,沒有、留下痕跡的話你得賠我。”
楊儀微微抬眸,望著少年堅毅明朗的容顏。
目光下移,他突出的喉結近在眼底,不安似的動了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