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放道:“買東西?都給的什麼東西?”
“不過是些女人的東西……”美娘故作羞澀地看了薛放一眼:“也沒什麼可說的。”
薛放道:“能叫你那麼賣力伺候,會沒什麼可說?”
美娘又咽了口唾沫,花言巧語地笑著道:“是真的官爺,我哪敢當著您的麵兒說謊,無非是些首飾衣物之類的東西。說起來官爺總問這個做什麼?如此大陣仗尋到這裡來,難道是苟七犯了什麼案子?可千萬彆把我這等無辜之人牽連在內……”
薛放無視她刻意送來的眼波,隻道:“你把他給你的東西,都拿出來,我看看。”
美娘方才故意問苟七犯了什麼案子,就是不想他再去留心那些,聽薛放還是問這個,一驚。
她的額頭隱隱地有點汗冒了出來:“官爺怎麼了?為什麼要看那些東西,都是我們女人家用的,何況有的我已經當掉了。”
“當到哪裡去了,也都說出來,剩下多少,也都拿出來,彆有一絲一毫的隱瞞。”薛放見她如此刁蠻難纏,冷道:“你隻要知道,他犯下的可不是一般的案子,那是要殺頭的,如今你也有嫌疑。最好是我說什麼你做什麼。”
美娘聽見說“殺頭”,呆若木雞。
她的臉色幾次變化,終於跺腳:“天殺的挨千刀!怎麼乾這種事!”
咬了咬牙,美娘走到床邊上,從床上將一件裙子扯了出來:“這就是他上次給的,還有這個。”俯身從地上,把一件水紅的抹胸撿起來,上頭繡著精致的大朵牡丹。
美娘似乎有意給薛放難堪,挑著那抹胸,輕輕抖了抖。
這是之前苟七來,才從她身上撕下來的,這會兒還沒工夫穿上。
小梅吃了一驚,見薛放好似很在意那裙子,便忙走過去。
將裙子接在手中,打開看:“十七爺?”
小梅自己看不出什麼來,也不曉得為什麼薛放會盯著一條最普通不過的裙子。
然而此刻薛放望著這裙子,心裡想到的是先前楊儀在蘇家打開了雲娘的衣櫃……他那會兒驚鴻一瞥,見好些女人的衣裳,自然不會在意。
但此刻,他偏偏又想起了那一櫃子的衣裙。
正在這時候,小梅見他不語,又見美娘撒潑一樣挑著抹胸,小梅看看那水紅繡花的抹胸,又看看美娘:“我說,這個是你的尺寸麼?看著可比你大的多。”
美娘一愣,看看自己的胸,頓時變了臉色:“你這小猴崽子,老娘……”
誰知說者無心,聽者有意。
薛放問:“你說什麼?”
小梅跟美娘都愣住了。小梅遲疑:“十七爺……”
“你剛才說……尺寸……”
小梅以為他不喜歡自己說那些歪話,忙陪笑:“十七爺,我隻是隨口這麼一說,畢竟這抹胸似乎大了點。”
薛放卻又看那裙子:“你比一比,這是她的尺寸不是?”
小梅這才明白薛放的用意,原來不是怪罪自己,當下放了心,忙把裙子一抖,照著美娘的腰,果然發現了:“這腰圍怎麼反而有點兒小……對吧?”
美娘的臉上白一陣青一陣,不知是因為謊言將被戳穿,還是因為自己的身材被比了下去。
薛放已經想通了:“他特送你這兩件不合身東西,你竟不覺著奇怪?”
美娘咽了口唾沫:“官爺,你若是認識苟老七這個人,就知道他做什麼也不奇怪了,他給我什麼東西,我就高高興興拿著就行,哪裡還能挑剔?再說這兩件的料子都是上好的,雖說有那麼一點不合身,但倒也能穿上,何況他是男人,男人給女人買這些身上的東西,哪裡有弄的那麼明白的時候,弄錯了也是有的。”
薛放微微一笑:“還有什麼彆的。”
美娘籲了口氣,仿佛肉痛,極不樂意地從自己的手上擼下了一個銀戒:“還有……這個。”依依不舍地放在了桌上。
小梅拿起來細看,倒看不出什麼來。
不料薛放臉色已經不耐煩,指著美娘比了個手勢。
小梅跟他良久,已經有了默契,當即嗬斥道:“你這婦人,還得叫我們十七爺催著?還有什麼藏掖不趕緊都拿出來,是想去巡檢司找不痛快?”
美娘一驚,咬牙挺胸,硬撐著說道:“犯法的是苟老七,冤有頭債有主,為什麼要我去巡檢司?”
小梅嘿嘿笑道:“你跟他關係這樣,不叫你去叫誰去?也許你們還是同謀呢。”
“誰是他同謀?謀什麼!”美娘叫嚷起來。
“你不拿是不是?要不要我幫你?”小梅說著,左右打量了會兒,竟走向那張床。
美娘見狀趕緊上前攔住:“官爺……”她知道瞞不住了,服軟苦笑:“罷了罷了,我自己來就行了。”
婦人轉身,把被褥掀起一角,底下竟還有一串雪白的珍珠項鏈,她拿了出來:“還有這個。”
小梅不理她,把床褥直接都掀起來。
卻見裡頭床角,有好幾個戒子,兩隻玉鐲子,並一隻耳璫。
美娘臉色慘白,眼睜睜看小梅把這些東西都捧了出去,放在桌上。
薛放看著這一堆花裡胡哨的東西,臉色卻越發不妙。
小梅則細看那對鐲子,道:“這兩個鐲子不是一對兒?”
美娘還心懷僥幸:“當然不是,又不是一起給我的。圈口都不一樣。”
她一說圈口,小梅盯著那幾個戒指,一個鬆石的,一個玉的,兩個銀的,看著都不算很貴,但也過得去。
小梅道:“這戒指的圈口大小也都不一樣,他難不成是想給你每個手指戴一個?”
美娘撇嘴笑了笑,然後又道:“誰知道,反正他給的,不要白不要,總不能給他白沾了便宜。”
小梅又問:“這耳璫怎麼是一個?另一個呢,你丟了還是當了?”
美娘道:“他隻給了我這一個,我看樣子倒也好,這上頭還有一顆寶石,還值點錢,就留下了。”
除了這幾樣,還有那串珍珠項鏈。
薛放的目光在這些東西上徘徊,又看向那件裙子:“還有沒有其他。”
“沒有了!真的沒有了!”美娘立刻否認,又賭咒發誓:“我若還有私藏,天打雷劈!”
薛放盯著她,並不言語。
美娘看著他冷峻如高山雪般的臉色,她的臉沒來由地紅了,訕訕道:“官爺,給我一條活路吧,你們是不是要把這些都帶走?這可是我的皮肉錢……都拿走了我豈不是白給他……”
小梅聽著不像話:“還不閉嘴!”
薛放淡淡道:“你不肯說實話,無妨,一並押到巡檢司。”
他本來就站著,此刻便轉身向外。
美娘聽說要拉自己去巡檢司,花容失色,忙道:“官爺,你當真?帶我去哪裡去做什麼?我又沒有作奸犯科……再說東西都在這兒了,我是真沒有了!總不能讓我變一個出來!到底還想我怎麼樣?”
薛放淡淡瞥了她一眼,走到門口。
他抬手往門框頂上探了探,將一個舊帕子包著的東西拿了下來。
美娘目瞪口呆,啞口無言,不知道他怎麼就發現了。
薛放已經把那個東西打開,帕子之中的,竟是一塊兒白膩無瑕的玉,鏤空雕琢的圖案,一看便知道價值不菲。
他盯著這樣東西,望著上頭的形狀,突然皺了眉。
在小梅探頭看過來之前,薛放將那東西攥住,冷道:“帶走。”
美娘打了個寒戰,這才意識到大禍臨頭,趕忙求饒:“官爺,官爺!我的東西你都給搜刮出來了,為什麼還為難人!我又沒乾什麼!彆冤枉好人!”
薛放一言不發,出了門。
此刻老關那邊得了消息,也帶人趕來,七手八腳地,把捆成了一團的苟七丟上一輛板車,並美娘一起,押著往巡檢司。
剩下兩名士兵又給這房子貼了封條,官差們經過小巷子的窄街往外而行,肅然的腳步聲嚓嚓響起,那些原本還看熱鬨的暗門子,見苟七生死不知,又把美娘拿了,嚇得都縮頭關門,不敢再露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