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放問:“你覺著這玉是一個女人的?”
俞星臣又端詳了會兒:“雖然未必,但……不管是個男人還是女人,如你所說,這件事不好牽扯。”
薛放道:“宮內往外賞賜的東西,應該都有記錄,其實隻要找找就能查明……”
“你想也彆想。”俞星臣眼神閃爍,看著旁邊那其他的贓物:“你說,為什麼這裡這麼多贓物,而隻有吳家,黃家,蘇家,方家的事情被我們知道了?”
“你說的輕巧,”薛放冷笑:“要不是付逍去告訴了楊儀,被我知道了,這會兒這四戶人家又是如何情形?吳家的男人殺妻自殺,黃家的殺夫,蘇家的妻子自縊,方家的也是殺夫……早就給順天府定案了!誰又知道還有苟七這樣的人?”
俞星臣抿了抿唇:“是,所以說,這四個案子還隻是冰山一角,這底下……隻怕還牽扯著許多我們不知道的人命。”
薛放喃喃:“這苟七真是個活殺才。”
俞星臣又看了看那塊玉,這塊玉的主人,一定是個身份極尊貴的,假如他、或者她也經受了這樣的折辱,現在又會是什麼情形呢?
而苟七又是怎麼摸到如此尊貴的人的身邊兒、犯了滔天大罪而不被察覺的?
說到這裡,薛放掃了掃那塊玉:“俞大人,這玉你先留著?我拿著一直怕丟了。”
如此燙手山芋,有了人接手,他自然求之不得。
俞星臣無奈,將玉捏在手裡,想到薛放先前確實沒告訴自己這件事,可見這少年還是心存厚道,如今事發,少不得跟他一起扛。
薛放微笑,又道:“對了,這美娘不認是同謀,你怎麼看?”
俞星臣道:“我也覺著此事有異,未必是美娘。可若不是美娘,又會是何人?”
薛放道:“方才苟七說,之所以摸到了黃家,是因為曾經給他們家趕過車……那不知蘇家,方家甚至其他人家是不是也都坐過他的車,假如是因為趕車而知道受害者家的住宅,倒也能說得通,可是、他一個馬夫,自然進不到屋內,比如蘇家是一層的小樓,在夜裡神不知鬼不覺摸進去似乎有點難。”
俞星臣聽出他言外之意:“你是不是知道了什麼?”
薛放道:“我先前追到吳家之前,楊儀提起蘇有旺家裡喝藥,所以我詢問了錢家娘子,知道她家裡也看過大夫,而且是同一個,姓王。”
他把去王大夫家裡的事告訴了俞星臣,俞星臣道:“此人跟姓吳的是親戚?”
薛放道:“他家娘子是那吳銷的表親,而且還有一件奇怪的事。”
“你說。”
“我問那姓王的案發之時他在哪裡,他跟他的娘子的回答似乎過於流利……總之我覺著不太對頭。當時因為要著急往吳家去,又無真憑實據,便沒再詢問。”
俞星臣道:“這也無妨,反正苟七已經拿獲,明日再行審問,那時候傳他們到堂也不遲。”
薛放點頭:“就如你所說。”
這時侯已快到戌時,薛放跳起來:“今晚上我有事不能留在此,你呢?”
俞星臣問:“小侯爺要去哪兒?”
薛放道:“去哪兒需要給你交代麼?”剛要走,偏又笑嘻嘻地對俞星臣道:“告訴你也無妨,我去南外城,付逍傷了腿,我當然得去探望。”
俞星臣瞧著他亮閃閃的眸子,輕哼。
付逍傷了腿,楊儀才趕著去了,如今這個人這麼晚也要去,可見醉翁之意不在酒。
“付老都尉不是給你做筏子的。”他低低地說。
薛放沒聽清楚:“什麼?”
俞星臣假裝沒聽見,拿起供詞。
薛放出了內廳,正欲往外走,忽然發現裡間門院子有個人影走來走去。
他勉強止步看了會兒,見竟是楊佑維。
楊大公子似乎有什麼為難的事情,來回踱步,又連連捶手。
薛放本想過去問問他怎麼了,但又覺著天色不早,去南外城還有一段距離,何況再遲就關了內城門了。
於是趕緊叫了小梅來,讓他去詢問。自己卻一溜煙出了巡檢司。
他策馬狂奔,幸而路上沒多少人,一直給他衝出內城門,七拐八拐,總算將到了地方。
隻是還沒靠近,薛放就發現,在付逍的院門外,除了一輛馬車外,還有幾匹高頭駿馬,有小廝在牆根守著。
薛放看的有點眼熟,刻意放慢馬速。
快到門口時候,那裡小廝卻也瞧見了他,其中一個道:“是小侯爺?”
薛放這才確信,原來這幾個人竟是侯府的奴仆!而那些馬自然也是侯府所有,至於其中一匹棗紅馬,卻是扈遠侯薛搵的坐騎!
薛放一驚不輕,又扭頭看那輛馬車,確信是楊家的無疑。
那難不成如今自己的父親……跟楊儀竟碰了麵了?
將會如何?
薛放忙翻身下馬,疾步躍了進內。
院中有些暗,屋內卻點了好幾支蠟燭,這蠟自然比油燈費錢,本來這是付逍準備成親時候使喚的,不料今夜竟提前用上了。
而在堂屋之中,坐在首座的,是付逍無疑,付逍右手邊兒的,是扈遠侯薛搵,薛搵對麵站著的一個人,卻正是楊儀!
她斂著手微微垂頭,仿佛在恭敬地回話,薛放一看這個架勢便皺了眉。
正好此刻門口屠竹看見了他,叫道:“十七爺!”
裡頭的人聽見動靜,都轉頭看了過來。
薛放不理彆人,邁步進門,走到楊儀身前。
他看看付逍,又看向扈遠侯:“你怎麼在這兒,是在乾什麼?”質問的語氣,頗為不善。
話音未落,就察覺楊儀在後麵輕輕地拉了拉他的衣擺。
扈遠侯有些詫異地抬頭:“你說‘你’?哼……真是在外頭野的無邊無際了,你倒是給我解釋解釋,你嘴裡的‘你’是誰?”
付逍卻微微一笑。
薛放剛要開口,又覺著後腰上被楊儀輕輕戳了戳。
他心頭轉念,便道:“當然是……父親大人。”四個字,並無任何敬意,反而含含糊糊透著敷衍了事。
薛搵臉色微紅,猛地一拍桌子:“放肆!”
付逍才開口道:“罷了,十七才來,就要興師問罪?再說……侯爺跟付某素來不很對付,興許十七是擔心你……上門有何不妥吧。”
他很清楚薛放的警惕從何而來,這當然是為楊儀開脫。
扈遠侯卻道:“我跟老都尉哪裡有不對付?若有不對,我豈會親自登門?再說,我們兩人的事情,跟他小崽子有什麼關係?而且我是他父親,怎麼……他這竟是以為我為難老都尉你,就要跟我對著乾了?”
付逍笑道:“你的脾氣還是那樣,何必較真呢?”他轉向薛放:“十七,你也不對,以後不可如此了,當著人的麵,侯爺他的麵子怎麼掛得住?”
薛放聽見“麵子”兩字,撇嘴。
楊儀卻道:“時候不早,老先生,侯爺,若無彆的事,我便先行告退了。”
薛放微怔,扈遠侯先道:“初次跟楊侍醫相見,何不多留片刻?對了,隻顧生氣,讓你見笑,這是劣子薛放,想必……你們見過?”
他狐疑地看看楊儀,又看薛放,拿不準。
楊儀麵不改色,垂眸道:“是,先前因公事前往巡檢司幾回,故而認得十七爺。”
扈遠侯嗬嗬一笑:“讓楊侍醫見笑了,他的脾氣不好,向來隻怕多有得罪吧?”
楊儀唇角微動,輕聲:“十七爺……極好,不曾得罪。”
薛放在旁看她笑微微,垂首低眉的模樣,那聲“極好”,在心底百轉千回,蕩氣回腸,忍不住就咽了口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