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便哼道:“小侯爺果真皮肉結實,尋常人打了三十板子早就起不來了。”
“你說的像是有經驗一樣。”薛放探臂吊在屠竹身上,又歎道:“馮老頭真狠,好像我跟他有仇。”
俞星臣道:“若撐不住,小侯爺就回去歇著吧。”
薛放示意屠竹走開,他靠到俞星臣身旁:“你跟馮老頭說了那塊玉的事情了沒有?”
“你想我害老大人?”
“我正是擔心才問問,”薛放單手撐著後腰,像是操勞過度似的姿勢:“我正也有一件事跟你說。”
俞星臣問何事,薛放道:“那個苟七腦子裡的蟲子,你什麼看法?”
“姑且懷疑是有人故意為之。”
薛放笑道:“有個秘密我現在總算能告訴你了。”
俞星臣側目,薛放就把昨日楊佑維被人要挾,懷疑拿錯了摻和著毒/藥的止血散的事,一一告訴了俞星臣。
俞星臣道:“原來之所以派兵護著楊太醫回府,是因為這個。”
薛放道:“你說這件事有沒有意思?”
俞星臣道:“我不覺著有意思,隻覺著可怕。”
薛放望著他,俞星臣道:“有人想要苟七死,而且不知怎麼竟然用了兩種殺死他的手法,一是要挾楊太醫,二,則是那小小的蟲子。苟七到底是怎麼了不得的人物,居然要用這截然不同的兩種法子來殺他,唯恐他不死麼?”
薛放道:“多半就跟那個東西有關吧。”
俞星臣摸了摸那塊玉:“你想不想知道這塊玉的來曆?”
“你知道了?”薛放吃驚。
俞星臣道:“這顯然是宮內的東西,但以苟七的身份自然摸不到宮裡去,而宮裡的人也不得隨意外出。除非……”
薛放眨著眼看他:“嗯?說啊。”
俞星臣道:“比如像是端王殿下這樣的人。”
“王爺?”十七郎失聲:“你可彆說是王爺被……”
俞星臣瞠目結舌,皺眉打斷:“你腦袋裡想什麼?我是說諸如是王爺這般身份的人。”
薛放斜睨他,換了雙手撐著後腰:“誰叫你不說清楚?可除了王爺,還有誰是這樣尊貴的?”
“你忘了,本朝還有一位……殿下,嫁了的。”俞星臣的聲音低而又低。
薛放皺眉:“你是說那位公主……”
俞星臣麵色凝重。
幸而薛放也沒大聲嚷嚷,他隻問:“你有憑證沒有?按理說公主這樣的身份,也不是苟七能夠碰得到的。”
“我隻知道……”俞星臣道:“半年前,永慶公主殿下曾去過城外的慈雲寺清修過一段時間,那一陣子負責往慈雲寺送山泉水的,就有吳家的人。”
薛放窒息。
俞星臣卻道:“不過這件事情,咱們最好還是到此為止。”
薛放冷笑道:“彆的可以到此為止,但如果真的是公主,她弄死苟七也就算了,為什麼要對楊佑維一個無辜的太醫下手?還以孩子來要挾?”
俞星臣道:“你這麼義憤填膺,是因為她做的不對,還是因為她動了楊儀的家裡人?”
薛放道:“都有。”
俞星臣想了想,說道:“你方才不是說了,那個楊首烏並無大礙、隻是被在假山石中發現了麼?而且也沒有受什麼驚嚇,隻是在山石洞子裡睡著了。我想,那位殿下對孩童應該是沒有惡意,不過是借機想讓楊佑維幫她做事罷了……”
薛放道:“這就更可疑了,按理說她既然能請動了用蠱的高手,自是十拿九穩的,為什麼還要多此一舉要挾楊佑維?這不是反而留下了把柄麼?”
俞星臣也想不通,便道:“總之這件事暫且按下,我今日要審吳氏,先把這件案子結了。”
“那些贓物的原主,你怎麼找?”
俞星臣道:“你想找?”
薛放道:“萬一還有跟王娘子、或者蘇有旺這樣的不幸之人呢?”
俞星臣淡淡一笑:“你的想法,跟老將軍不謀而合,放心吧,此事老將軍已經做了交代,我會暗暗查訪的。”
薛放籲了口氣:“早說啊,我就不操這心了。”他又嘶嘶吸氣:“我要去養傷了,你自己審案子吧。”
俞星臣目送他一扭一扭地離開,似笑非笑。便往前廳去了。
這邊薛放被屠竹扶著到了臥房,屠竹忙給他檢查傷處,說嚴重,不是性命之憂,說不嚴重,也觸目驚心。
正發愁,外頭有人來,竟是葛靜,拿著一盒膏藥:“快敷上,這是最好的止血生肌散。”
屠竹忙請他落座,又給薛放清理傷口,敷藥。葛靜坐在旁邊打量,見水盆都染紅了一片,一時也甚是心疼:“你看你,素日目中無人,終於吃了大虧了,以後可收斂些吧?”
薛放道:“這叫欲加之罪何患無辭。人又不是我弄死的。我白挨了打。”
這打其實也不是白挨的,昨兒楊儀沒發現那蟲子,若是公然把楊佑維動手的事情說了,這會兒就真的覆水難收。他不過是故意給葛靜訴委屈罷了。
葛靜語重心長道:“你啊,哪裡知道老將軍的苦心,那個吳氏攀咬你的事,他知道了,嚴命裡外不許透露,又怕大家不服,才故意打了你一頓。也算給你長長記性。”
薛放瞪他道:“那個女人瘋了說的話,我怕她麼?”
葛靜笑道:“殊不知唯有小人與女子難養?尤其是那種惡毒失心瘋的,你招惹她做什麼。”
薛放轉念一想:“算了,今天我認栽就是。”他又哼哼嘰嘰對葛靜道:“老葛,我受了傷,需要將養個三四天,你幫我跟老將軍告個假吧。”
葛靜很意外:“你當真?”
薛放道:“你看我都被打的稀爛了,誰跟你說謊?不是我說,以後天陰下雨,指定會腰腿疼。”
葛靜遲疑了會兒:“按理說你的要求也不過分,好吧,這件事我跟老將軍說去。”
薛放又叮囑道:“這兩天我得回侯府住了,有事兒彆找我。”
屠竹在旁聽著,很覺著詫異。
等葛靜去後,屠竹問:“十七爺,真的要回府裡住?”
薛放道:“有正經事呢。”
屠竹好奇,忙問何事。
薛放笑道:“好事。”說著便又爬起來,竟迫不及待:“快,收拾收拾往回。”
他方才隻換了一條褲子,但外頭的袍子也沾了血漬,正欲換一件新袍,突然看到昨兒晚上楊儀穿過的那件已經給送了回來,忙叫屠竹拿來穿了。
抖了抖衣袖,能嗅到一股楊儀身上那很淡的藥氣跟薄荷香,薛放越想越是高興,屁股上的疼已經渾然不覺了。
屠竹看他輕狂的樣子,方才葛靜在的時候,還一副不能動的架勢呢,且破天荒地開口討養病的假期,這會兒卻又仿佛能飛起來。
葛靜的那藥自然不會這麼神效,屠竹懷疑薛放是給打出了什麼毛病:“十七爺……我摸摸您的頭?”
薛放道:“怎麼了?”
屠竹訕訕道:“我看看熱不熱。”
薛放這才明白:“滾!這叫人逢喜事精神爽,懂不懂?”
“被打的那個樣子,還喜事?”屠竹震驚。
薛放笑道:“當然不是指這個。對了,快去找找豆子,看看回來沒,彆叫它又野出去。”
老關家裡也養了一隻狗,豆子大概聞到他身上有味兒,竟跟著老關去了他家裡兩次,此後一直過去蹭,跟那狗子倒如同相見恨晚。早上才跟著老關回來。
屠竹出去找狗,憂心忡忡。
之前薛放恨不得天天泡在這裡,此刻卻又恨不得立刻離開,屠竹後悔剛才楊儀在的時候,沒讓楊儀給他好好地把把脈了。
雖說薛放“歸心似箭”,但他這個樣子顯然是騎不了馬,隻好叫了一輛車。
畢竟屁股有傷,連坐都坐不成,要麼懸空半跪,要麼側身。
豆子在旁盯著他,時不時把鼻子湊過來嗅嗅,有兩次還伸出舌頭舔了下,好像要給他療傷,幸虧是隔著袍子。
薛放哭笑不得,隻好攥緊它的尖嘴,笑道:“你可彆給老子啃一口,不是好玩的。”
總算回到了侯府,還沒下車,屠竹就看到門口上停著一輛車,便對薛放道:“十七爺,家裡好像有客人在。”
薛放掀開車簾看去,眼熟:“那是……”一下認了出來,原來那竟是楊府的車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