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儀昏頭昏腦, 這若是從馬背上掉下去,那可就必死無疑,隻能奮力抱緊夏綺。
雙手環繞, 感覺手底下夏綺的肚子突突的,楊儀心驚:“綺姐姐,你……”
路上的百姓們忙著避讓,又紛紛側目,不知這鬨世騎馬的女子是何人, 為什麼背後還坐著個俊秀少年, 又仿佛身著官服。
夏綺擰眉咬牙, 策馬轉了兩條街.
眼見快到夏府, 她再也撐不住了, 悶哼了聲, 握韁繩的手一鬆。
楊儀正察覺不對,看她停下來,趕忙道:“綺姐姐, 你這樣怕是動了胎氣!”
恰好這時,迎麵一輛馬車奔來,車中一個丫頭探身,正是夏綺的丫鬟英荷,看到他們在這裡,忙大叫了聲。
馬車衝上前,英荷跳下地,先扶著楊儀下來, 兩人合力,扶抱夏綺下馬,此刻她的裙子已經濡濕了。楊儀驚心:“快送她上車!”
夏綺雖然腹痛難忍, 臉色慘白,但竟比她兩人都要鎮定:“莫慌……”自己挪到車邊,略一用力,悶哼了聲,抱著肚子跌跌撞撞入了車中。
楊儀趕著要上去,又回頭問英荷:“府裡是誰急病了!為什麼要讓綺姑娘出來找我?”
英荷看她道:“哪裡有人病了!還不是為了……”
見她莫名,英荷道:“唉!回頭再跟姑娘說罷!”
楊儀見車後還跟著人,便道:“叫他們去請穩婆。綺姐姐大概是要……”
英荷吃驚:“這才七個多月,怎麼能……”
楊儀低低道:“她的胎本就不穩,方才又縱馬顛簸,總之快去!”
英荷心慌慌,趕忙吩咐人去找穩婆,自己扶著楊儀上車,吩咐快回夏府。
車中,夏綺扶著肚子,臉上的汗把頭發都濕了。
楊儀給她診了脈,她顯然即將生產,可畢竟不足月份,竟不知如何。
她的手指摁著夏綺的手腕,夏綺抬頭看她:“你慌什麼,我都沒慌。”原來夏綺試出了楊儀的手冰涼,故而出言安撫。
楊儀按捺心驚:“姐姐太冒險了,什麼大不了的事,你居然不顧身體。”
夏綺卻望著她一笑:“如今沒事了。”
楊儀覺著這話有些古怪,夏綺卻微微閉了眼睛:“是要生了嗎?”
“多半如此。”
夏綺的額頭上有冷汗滲出,她咬了咬牙:“不管怎麼樣,你在這裡我就放心了。”
楊儀掏出帕子給她擦拭,雖然她對婦科尤其是生產之事並不很精通,這一刻卻還是握緊了夏綺的手:“放心,一定會順順利利。”
夏府中,之前夏綺策馬出門,陳夫人焦急萬分,在二門上等消息。
外間馬車一拐彎,陳夫人親自帶了丫鬟仆婦出門,不等夏綺落地,便抬了進去。
楊儀隨著英荷向內走,見那麼多人簇擁著夏綺,她略微放心。
英荷正欲趕上前去,又回頭看著楊儀,含淚說道:“今日姑娘……是為了您才這樣的。請務必要想想法子,千萬不能讓她有事。”
楊儀驚心動魄,忙拉住她:“什麼?為我?為何?”
英荷道:“究竟詳細,我也不清楚,總之,從一早上公主娘娘進宮,姑娘就坐臥不安,特意派人去宮門口看著,方才楊侍醫你才出宮就給公主接上了鑾駕,小廝回來報信,姑娘聽說後,便不顧攔阻,騎馬出去了。”
楊儀鬆開了英荷,後退了半步。
她想到方才在公主鑾駕上跟永慶公主的對話,當時她隱隱聽出了公主話中的鋒芒跟一點寒意,但也沒當回事。
畢竟楊儀自覺並沒有做錯什麼,不管是給公主看診,還是開方子……她是個大夫,治病救人,還不至於招惹什麼怨恚。何況又不是開錯了方子治壞了人。
直到此時英荷說了夏綺騎馬而出的緣故,楊儀才後知後覺,察覺出那平靜底下的凶兆。
永慶公主對她,是帶有一股敵意的。
為什麼?莫非隻是因為她知道了公主的身份?然而有病當治,也不用諱疾忌醫,何況她也沒有就把此事到處宣揚,就連林琅也未曾告訴。
公主這又是何必?
楊儀按捺著滿心疑惑,跟著英荷進了房中。
這會兒穩婆尚且沒有到,陳夫人自己給夏綺查看,見羊水已然破了,又有血出。
陳夫人一疊聲催促:“人怎麼還沒來!這已經不能等了!”
夏綺忍不住痛呼出聲,但雖然如此,胎兒卻並不見露頭,竟毫無動靜。
楊儀擰眉不語,隻在心裡極快回想當初自己在羈縻州被黎淵所托、給那女子催產的情形。
如今夏綺雖不足月,但生產已經迫在眉睫,她竭力回想當時如何運針,再結合方才給夏綺診脈所查……所有一切在腦中迅速融會貫通。
“太太,我來試著給姑娘針灸。”楊儀上前一步。
陳夫人抬頭:“可、可以嗎?這也能用針?”
夏綺閉著雙眼顫聲道:“叫她來!”
陳夫人慌忙退到一邊兒,楊儀便先運針,泄去夏綺的三陰交之氣,又去補針手陽明穴,合穀穴……這正是之前她用過的虛下實上的法子。
做完了這些,楊儀又聽了聽夏綺的脈,便叫把她的衣裳撩起,就在她肚臍下方的關元穴旁輕輕刺入,旋即又用另一枚銀針,在另一側刺入,兩處穴道一並針入。
陳夫人見她針入頗深,生恐傷著胎兒,想要製止,又不敢出聲。
楊儀旋針片刻,試了試夏綺的肚皮,察覺似有錯頓縮緊之意,不再似先前那樣平靜,她知道起了效用,隻不知效果如何。
夏綺低低悶哼出聲:“好像……”疼的說不出來,臉都扭曲了。
恰好穩婆總算趕到,眾人讓開,穩婆往下看去,大聲道道:“好!已經動了,奶奶快用力!要生了!”原來宮門已開,穩婆已經瞧見了胎兒小小的頭。
陳夫人的臉上這才露出了一點驚喜惶恐之色,楊儀卻小心地將針拔了。
穩婆一番忙碌,沒費多長時間,便接生了一個比貓兒崽子大不了多少的小娃兒出來。
因為不足月,嬰兒看著格外的纖弱,陳夫人在旁看的驚心:“怎樣?”
穩婆打了那嬰兒兩下,聽見他微弱的哭聲,穩婆笑道:“沒事兒,能出聲就行,隻是有點太險了,這早產的孩子,最怕耽擱時間悶在肚子裡……幸虧奶奶福大,才這樣順順利利。”
陳夫人心想,這人要是早來半刻鐘,隻怕也說不出這話了。
她看了一眼旁邊的楊儀,見她正在抬袖子擦汗,陳夫人的眼中閃過一絲感激,卻摻雜著愧悔。
穩婆動作利落,為夏綺清理妥當,安排湯藥,幸虧夏綺是武將之女,從小體格健壯,不至於有大礙。
陳夫人早就相看過合適的乳娘,隻是日子提前,隻能趕緊把人找來。
一應裡外,有條不紊。
楊儀在外間看他們忙忙碌碌,想到方才生出來的那個小東西,隻覺著驚心。竟為那瘦弱孩子感到擔憂。
可一想到夏綺今日早產的緣故竟是為了自己,她就又是後怕,又實在過意不去。
見大家都在忙碌,也不需要自己了,楊儀想了想,便退了出來。
不料楊佑持跟小甘因為見公主接了楊儀,不知緣故,就遠遠地跟著公主的車駕,誰知夏綺把人弄走了,他們兩個隻能又跟著來到了夏家。
楊儀聽說他們在,索性出門。
夏家的人本來請了楊佑持進內喝茶,楊二爺哪裡有心思喝茶,知道夏綺早產,未免也捏了一把汗。
正來回踱步,裡頭有好消息傳了出來,楊佑持才跺腳笑道:“好的很,我就知道有大妹妹在,不至於如何!”
歡喜中,見楊儀從外出來,倒是有點兒心不在焉恍惚之意。
楊佑持迎著笑問:“綺少奶奶母子平安,大妹妹該高興才是,或者是因為太累了?”
“二哥哥,”楊儀強打精神:“是有點兒累,咱們回去吧。”
楊佑持接著她往外走,道:“隻是好好的這少奶奶怎麼騎馬跑了出去,這還好是有你,不然的話……真叫人沒法兒說。”
楊儀也不便說夏綺多半是為了自己,正欲上車,裡頭英荷追了出來:“楊侍醫,怎麼突然要走?”
“姐姐已經沒事了,我先回去,改日再來探望。”